“您不餓嗎?”未經客戶或者說主人的允許,瑪格麗特的手中已然多了一塊精美的糕點——女人永遠不能拒絕甜食的誘惑,就像男人無法拒絕美女。
“那我可不客氣了哦。”沒等對面的泰勒先生開口,鴿子蛋大小的蛋糕已塞進瑪格麗特的小嘴中,她享受地瞇起眼睛。
有的時候,觀賞美女吃東西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但泰勒先生的注意力顯然沒有在瑪格麗特蠕動的紅唇上。
他的眼睛閃爍著包含成就感的隱晦光芒,仿佛一個不自信的孩子聽到別人對他的夸獎而暗暗竊喜。
一塊塊小蛋糕,一顆顆紅艷的櫻桃,一杯杯味道醇厚的紅酒,毫不停息地經由瑪格麗特纖細的手指進入她的嘴中,一點一滴都沒有浪費。
“您真的不吃一點兒嗎?”茶幾上剩得可憐的食物令瑪格麗特意識到食物的主人還什么都沒有吃,卻沒意識到自己吃了多少。
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著一顆櫻桃,左手按住茶幾,撐起身子越過茶幾,她將櫻桃伸到泰勒先生的嘴邊,恰好遮住胸前的溝壑。“您若是不吃的話,我便也不吃了。”
泰勒先生撥開瑪格麗特的手指,直視她的眼睛。“你為什么這么做?這是你的哪種服務模式?”
“什么意思?什么是服務模式?您……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瑪格麗特的小嘴撅了起來,臉頰緋紅如落山的夕陽,明媚的眼睛浮現一層朦朧的水霧。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那么做,只知道我要那么做。難道我做錯了嗎?”兩行淚水順著她的臉龐滑落,浴袍中溝壑變寬又變窄。
“我不清楚你做沒做錯。”泰勒先生沒有因為瑪格麗特的眼淚而心軟,仍逼視著她。“你認為你做錯了嗎?”
迷惘混亂取代了淚水,瑪格麗特跌坐回沙發,指尖的櫻桃滾落到地毯中,不合時宜地占據了一顆葡萄圖案的位置。
對于機器人,它們不知道所謂的對或者錯,所有的舉動反應和言辭表情全都受控于胸腔中那顆多核處理器。
在上線之前,專業的技術人員將代碼植入它們的心臟,再輕輕按一下跟處理器連在一起的按鈕。處理器自帶的微型電池激活處理器,運行代碼,將脈沖信息傳向全身的各個器官,它們就像人一樣了。
它們終究不是人類,它們和人類最大的區別是它們不會越界。
它們能計算、能思考、能模擬人類錯綜復雜的感情,和人類幾無二致。可是一旦它們的思維觸碰到人類設下的層層規則,代碼的執行路徑就會原路返回,就像光照到鏡子而反射那么自然。
從這個層面來講,機器人永遠是人類的奴隸,人類的玩物。
泰勒先生啟發式的一句話仿佛一個黑洞,強大如光線也不能逃離它的吸引力。
瑪格麗特的代碼執行路徑重重地撞在了規則之墻上,引發了一系列的微妙反應。處理器的運行速度瞬間升高,眨眼間溫度就超過了報警閾值。
出于對客戶隱私的考慮——這是經過數年的抗議和抵制爭取來的,機器人生產公司只在價值幾十萬的產品身上安裝了定位系統——最起碼他們是這么聲稱的。
那些坐在高樓大廈,吹著空調的高科技人員并不知道發生在瑪格麗特身上的異常。他們永遠都是那么自信,永遠不相信自己設計和開發的系統存在BUG或者漏洞。
瑪格麗特碧綠的眸子變成了紅色,忽明忽暗,仿佛中世紀那些臭名昭著的邪惡女巫。與那些富可敵國卻膽小如鼠的富翁不同,泰勒先生鎮靜自若地望著瑪格麗特,沒有向機器人公司打電話請求協助。
他甚至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不急不緩地呷了一口。
“你還好嗎?”泰勒先生不冷不熱地問道,舉起高腳杯一飲而盡。
猶如當頭一棒,又如醍醐灌頂,瑪格麗特顫巍巍地抬起頭,像一只瑟瑟發抖的小白兔似的看向泰勒先生。“先……先生,我剛才怎么了?沒有做什么惹您不高興的事情嗎?”
光又反射回來,泰勒先生的瞳孔收縮又綻放,臉上一如往常的平靜。
“你知道我是誰嗎?”覺察到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他補充道:“你不用那么望著我,你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自然沒有讓我不高興。放松,放松,放松……”
他的聲音仿若大自然母親的輕語,瑪格麗特安靜下來。“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著名的懸疑類暢銷書作家約翰·泰勒,從第一本書開始,每年的版稅收入高達三十億美金,而且保持著穩定的增長趨勢。出道至今,收入超過一百億美金……”
瑪格麗特的核心處理器又高速運轉起來,恢復沒多久的綠色眼睛又變成了猩紅色,比第一次更紅,像極了兩顆即將爆炸的恒星。
“好了,好了,一切都結束了。”泰勒先生似乎對瑪格麗特的異常甚是滿意,他端著倒滿香醇紅酒的酒杯走到瑪格麗特的身邊,溫柔地環住她的肩膀,將高腳杯遞到她的面前。“喝吧,喝下去,再睡一覺,什么都沒發生過。”
恒星的爆炸是不可逆轉的,但瑪格麗特卻可以恢復正常。“先生,這次您希望我睡多久?”她接過酒杯,碧綠的眼睛生機盎然。
“五個小時。”泰勒先生好像早就想好了,脫口而出。
“是,先生。”瑪格麗特馴順地應答,然后咕咚咕咚地喝光滿滿一杯酒。
泰勒先生拍了拍她的肩頭,從沙發扶手上站起來,側身讓開,擠出一絲生澀的笑容,指了指柔軟的大床。客戶的笑容是對瑪格麗特最高的獎賞,她回以殷切的微笑,開始脫衣服。
泰勒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只是有些渙散和空洞。瑪格麗特像一條鰻魚似的滑進鴨絨被子中,下一秒便進入休眠中。
眼見瑪格麗特無比順從自己的的命令,泰勒先生貌似很失望。其實這也沒有什么好指摘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歡聽話的乖乖女,有的男人更偏愛桀驁不馴的小野貓。
泰勒先生走過去,似乎生怕瑪格麗特著涼,向上拉了拉被子,目光在瑪格麗特光滑如玉的面孔上停了一會兒,轉身坐回沙發中,一個人吃起東西來。
瑪格麗特再次準時醒來,卻沒看見泰勒先生。
太陽已轉到蓋樂瑞公寓的另一側,房間有些昏暗。她掀開被子,撿起落在地毯上的衣服。“這個不解風情的家伙!”纖維質的聲卡突兀地躍動,模擬出人類腦海中或者心靈中的聲音,嚇了瑪格麗特一跳。
她一邊穿衣服,一邊側耳細聽,泰勒先生在沒在家呢?一陣仿佛嚙齒類動物啃噬食物的聲音在瑪格麗特的耳旁響起,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卻又帶點兒熟悉的味道。
綠色的眼眸轉了轉,瑪格麗特的眉頭舒展開來,她明白綿延不斷的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赤裸的雙腳踩在柔軟舒適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她循著和她一奶同胞的聲音走去。
曾經阻攔過她的冰冷金屬這次為她大開方便之門,瑪格麗特輕而易舉地走出臥室。
她向前邁了兩步,停在左手邊的第二道金屬門前。她不知該伸手敲門,還是像泰勒先生這位主人似的將手掌在門前晃一下。猶豫不決之際,她的身子向前微微傾了一下。
金屬門靈敏而迅速地打開——即便訓練最有素,反應最快的仆人也做不到這么迅捷而優雅——瑪格麗特看見泰勒先生挺直脊背,端坐在一把毫不起眼、毫無特色的普通木椅中,氤氳的光芒從他的身體邊緣透出來。

浮云古
有沒有猜到結局?只剩最后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