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處女嗎？”

　　瑪格麗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什么年代了，他竟然還在乎這個？瑪格麗特的眼睛宛如一泓寧靜的碧水，不動聲色地凝視著與她隔了一張桌子的男士。

　　他張著一頭對于他這個年紀來說十分茂密的黑發，黑色的眼睛隱藏在金邊眼鏡的后面，高挺的鼻子，飽滿的嘴唇，光潔的皮膚甚至超過了絕大數女人，一副沉穩儒雅的樣子。

　　雖然他那個單刀直入的問題讓瑪格麗特有些尷尬，但她覺得自己有點兒喜歡上他了。

　　男子同樣不動聲色地望著瑪格麗特，平靜的表情告訴她如果不回答問題，他會一直等下去。瑪格麗特的腦海中浮現出許多道模糊的影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卻記不起他們的模樣。

　　她不會撒謊，于是低下了頭。

　　“走吧。”男子大概會錯意了，將一張足以支付十杯咖啡的鈔票放在桌上，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瑪格麗特一愣，抬起頭，寧靜的潭水蕩起絲絲漣漪，在鏡片中看到自己茫然無措的傻樣子。

　　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的不耐煩催促瑪格麗特離開位子。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廳，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昏黃的燈光灑在瑪格麗特窈窕的身體上，讓她仿若出水芙蓉。加上一身性感的打扮，很多過往的行人對她側目而視，有的人還打著響亮的口哨，好像發情的野貓。

　　瑪格麗特想警告這些人自己屬于身邊的這位紳士，但他倆之間的距離和男子的無動于衷的反應讓她失去張嘴的勇氣和信心。

　　出租車來了。

　　男子打開前門，當先擠進去。瑪格麗特抿了抿嘴，走了兩步，打開后門，坐在后排。

　　“蓋樂瑞公寓。”

　　司機瞄了瞄坐在副駕駛上的男子，含混不清地咕噥了兩句，發動汽車。

　　一路上，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男子沒說過一句話，好像睡著了似的，反倒是司機時不時地看看后視鏡。

　　終于有一次瑪格麗特的視線在鏡子里遇到司機的目光，剎那間她明白他在看什么。

　　從外形上看，他跟那個莫倫警官倒有幾分相像，除了少副眼鏡，但是我卻不是凱瑟琳·楚梅。雖然我夢到過——如果那算是夢的話——很多次自己是個作家，前面的男子更不是科倫·尼克。

　　盡管我挺喜歡他，但我必須承認他沒有邁克爾·道格拉斯散發出的男人味兒。

　　眨眼間，瑪格麗特想起了很多，有那么一瞬她想學凱瑟琳，她甚至想象出胖司機吞咽口水的沒出息的樣子。

　　與凱瑟琳相反，瑪格麗特不僅沒有岔開腿——即使分開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穿著內褲，雖然可能會有些多余——反而將雙手合在了大腿上。

　　她的大腿白嫩修長，充滿誘惑力，凡是正常的男人都會忍不住看上兩眼，但司機透過后視鏡往后看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黃色的計程車像沙漠中隨風游走的沙粒，從一處燈光下駛入另一處燈光下。從旁邊駛過的車輛越來越少，司機稍稍放松下來，無聊地吹起了不成調子的口哨。

　　男子一直注視著前方昏黃的路面，聽到混亂不清的口哨，扭過臉望著司機，眼神困惑茫然，似乎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司機覺察到客人的目光，一邊轉過頭，一邊繼續吹著口哨，只是聲調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后完全沒了動靜。

　　瑪格麗特看見胖司機臉上的贅肉抖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轉過臉，猶如烤臘腸的手指將方向盤握得更緊了。

　　計程車陡然快了起來，路燈活像被無情拋棄的戀人，站在黑暗中無助地哭泣。

　　時間過去一個小時——也可能是兩個小時，計程車停下來，他們終于到達蓋樂瑞公寓。

　　蓋樂瑞公寓足足有一百層，三百米高，小小的計程車在她的面前宛如一只閃著羸弱光輝的螢火蟲。男子從衣服的內兜里掏出幾張花花綠綠的票子，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放在胖司機攤開的胖手里，扭身打開車門，當先站在巨大公寓的燈光下下。

　　瑪格麗特沒有奢望自己的這位客戶會殷勤地為她打開車門——盡管她十分確信自己的美貌和身材能讓絕大數的男人迫不及待地這么做。

　　她輕輕抻了抻短裙的下擺，挪動屁股，主動打開了車門。在她彎著腰鉆出出租車的剎那，她感覺到胖司機的小眼睛在她那挺翹的屁股上游移了好幾圈。

　　計程車發出不甘的嗚嗚聲消失在遠方的夜幕中，瑪格麗特等待男子招呼她走進這座舉世聞名的建筑。

　　然而，男子并沒有著急忙慌地叫她，就像他詢問她是不是處女，沒有替她打開車門一樣，她都沒有覺得特別驚訝或意外。

　　她垂下漂亮精致的腦袋，盯著腳邊淡淡的陰影，一點兒都不著急，因為她篤定他鐵定會讓她和他一起走進去。

　　果不其然，大概過去了十分鐘，也可能是一個小時，但絕對不是十個小時——那個時候天早就該亮了，男子一言不發，自顧自地朝公寓大門走去。

　　瑪格麗特連最起碼的抱怨或者抗議都沒有，乖巧地跟在后面，像一只被圈養多年、早就和主人形成默契的寵物。

　　蓋樂瑞公寓里面住的可不只是富有而體面的人，只要找到正確的門路，中產階級，甚至窮人都可以住進來。

　　不過無論你的路子通到天堂，還是下到地獄，窮人只能住在最底下的三十層，中產階級只能住在中間三十層，最上面的四十層住的全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比如瑪格麗特的客戶，那里據說是人間的天堂——比真正的天堂更吸引人。

　　天堂自然是排隊才能進入的，許多富人替他們剛出生的孩子登記報名。這當然需要交一筆不菲的押金，數目之大足以讓一個普通家庭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

　　等到這孩子長大成人，萬一他的財產達不到入住蓋樂瑞公寓的要求，他將被取消入住資格，而且不退還押金。

　　盡管這一約束苛刻地讓人想起歷史上最殘酷、最滅絕人性的奴隸制度，全球的富人仍然對蓋樂瑞公寓趨之若鶩。

　　不僅因為這里是人間的天堂，更更重要的一點是一旦入住蓋樂瑞公寓，你將得到超乎想象的資源，多到足以讓你的財富一直增長下去，直到你升入真正的天堂或者墜入唯一的地獄。

　　從這個角度看的話，蓋樂瑞公寓對富人的要求或者約束簡直是多此一舉。做父母的住進了蓋樂瑞，他們的財產將無限增長，最終將落入登記在冊的孩子的口袋，孩子順理成章地搬進蓋樂瑞，住進天堂。

　　然而萬事總有例外，有的富人臨死之前良心發現，大發善心，將名下所有的資產全都捐給了慈善機構——雖然那個人富可敵國，但慈善機構拿到他的錢之后究竟有哪些慈善之舉卻不為外人所知悉，大街上仍然到處可見衣不蔽體的流浪漢。

　　捐出財富的富人自以為買了一張升入天堂的門票，心安理得地閉上眼，卻想不到子女們歇斯底里的詛咒將他直接打入地獄。

　　還有更奇葩的人，在事業如日中天之際，不知因何頓悟，將億萬家財付之一炬，從高高的大樓上一躍而下，將臭皮囊摔了個稀巴爛。除非他的后人天資非凡，能夠在約定的期限使他的財產達到蓋樂瑞公寓的要求，否則他也失去了入住天堂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