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太和
京城,平康坊一處宅邸外。
張維手上提著一些禮品和名剌平靜地站在一處門房外。
“這位小兄弟,學生乃是承樂縣舉子,應試這屆春闈,今日特來拜訪本府提學大人。”
說著,張維將手中的逸云軒名剌遞給了門房中的一位少年。
提學官,全稱提督學政,乃是一省學政長官,一應鄉試、縣試具由各省提學自行安排,中央并不過問。
換句話來說,提學官就是省教育廳廳長,而張維身處京城,拜訪的自然就是京府提學官。
張維在科舉前還有個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他需要從提學處調取名牌學籍,這是考試當日進入貢院的準入證!
門房少年聞言恭敬地接過張維的名剌,也不敢擅自打開:
“先生請稍等,容小的稟報請示一番。”
在這天子腳下,門房少年可不敢有任何狗仗人勢的想法。
有的人看著寒酸,結果反手就掏出首輔名剌,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張維點了點頭:“如此便勞煩小兄弟了,多謝。”
門房少年聞言只是微微一笑,隨即便跑到府內叫出另一個仆從替崗,而自己則是往內府跑去。
進了內府,門房少年并未直接去找提學官本人,反而拿著名剌找到了管家。
“良伯,門外有個舉子求見老爺,這是他的名剌。”
說著門房少年便把手中的名剌遞給了一個管家老者。
良伯聞言接過名剌大大方方地打開看了一眼,只見名剌內里,大大方方地寫著三個漆金大字:
“逸云軒!”
落款處正是歐陽先生的印鑒以及一句提語。
良伯作為在京城上流圈子混的人,自然是熟悉京城各家大佬們的名剌制式以及提語印鑒的。
這名剌是真是假他一眼便能看出。
良伯看著漆金的逸云軒三字,瞳孔登時一縮,趕忙對門房少年道:
“速速將來客請到茶水室用茶,上好茶!”
“我這就去稟報老爺!”
言罷良伯便手持名剌火急火燎地往提學官的書房跑去。
只留下門房少年在原地暗自僥幸沒有怠慢張維。
…
大內皇宮,泰和殿。
一身杏黃常服的太和帝站在一處畫架面前,手中拿著一只放大鏡。
“父皇,兒臣沒騙您吧,這絕對是幅當世佳作!”
“赦免一個老學究,換來這么一幅好畫,絕對值!”
在太和帝的身后,一襲宮裝的昌月公主周影月正傲嬌地向太和帝邀著功。
太和帝弓著腰,手中的放大鏡甚至直接貼在了畫卷之上,在他身后則是兩個紅袍太監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值!值!值!”弓著腰的太和帝趴在畫卷上,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對著身后的周影月夸獎道:
“畫是好畫,用筆精準老練,字也是好字,天下行書無人可出其右,詩也是好詩!”
“這次月兒辦了件漂亮差事,該賞!”
“唉喲!”
看到興起處,太和帝直起身子似乎是閃到腰了。
太和帝身后的紅袍太監見此當即一個跨步上來,手中紅光一閃便貼上了太和帝的后腰,嘴上埋怨道:
“我的皇爺啊,這畫就是再好看,也不值當您傷了龍體啊。”
紅袍太監手上紅光閃爍,太和帝原本痛苦的表情也頓時舒緩了許多。
不過一會兒,恢復正常的太和帝擺了擺手示意太監退下。
紅袍太監退下后自顧自轉身對身后的小太監訓斥道:
“沒有眼力見兒的狗東西!還不趕快去太醫院請太醫!”
太和帝在另一個紅袍太監的攙扶下,緩緩坐到了龍椅上:
“不用了,有你這三品武夫的氣功,還要太醫院的那幫廢物做什么。”
說著,太和帝又繼續道:
“高讓啊,朕聽說你在城南和人家畫主人別了場苗頭?”
原本還神氣非凡的高讓聽聞太和帝這句問話,當即老實地跪在了地上:
“皇爺恕罪,奴才原只是想去城南拿蔡奚元老東西出出氣,當時也不知這畫是皇爺垂青之物。”
“否則奴才哪會管蔡奚元那老東西,自然是先替皇爺取了垂青之畫。”
太和帝聞言一張老臉上和藹地笑了笑,接過龍帕擦了擦手,安撫道: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這狗奴才的忠心,下次辦事磊落些,堵在城門口,這不憑白讓人罵你們太監是小人嘛。”
“完全可以等他蔡奚元出了城,派幾個奴才去宰了埋了就是。”
高讓聞言額頭上冷汗一出,登時忙不迭在地上磕頭請罪:
“奴才沒辦好事,給皇爺添堵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太和帝臉上和藹的笑容一收,隨手將龍帕丟給另一個紅袍太監,冷漠道:
“自己下去領罰吧!”
“奴才遵旨!”高讓二話不說又是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后,撅著屁股退出了泰和殿。
放過高讓之后,太和帝又滿臉笑容地看向了身邊的周影月:
“月兒這次辦了個好差,想要什么賞?”
周影月一直站在一邊,看著太和帝剛才喜怒無常的場景并不以為意,似乎早已習慣了這幅場景:
“父皇,您當時在朝上裝昏不是嚇一嚇首輔大人的么?怎么真要拿了蔡奚元的狗頭啊?”
“真要拿了他的狗頭,您也不必最后又因為這畫赦免吧?”
太和帝如果真的想要這幅畫,但卻又不想赦免蔡奚元。
完全可以等蔡奚元出了京城隨便安排個死法,然后再將畫拿回來,并不沖突。
“高讓這狗奴才趁著這次春闈安插了不少人手,連京府提學也都是他的人,不給他點教訓,這狗奴才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了。”
太和帝一邊喝著手邊的貢茶,一邊絲毫不顧忌身邊另一名紅袍太監,大大咧咧地就把高讓的罪行告訴了周影月。
至于太和帝這話能信幾分,則需要周影月和紅袍太監自行領會了。
周影月揚了揚小巧的螓首,頭上的步搖輕輕晃動:
“那我不管這么多,父皇答應給我的賞還是要給我的!”
太和帝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虛點了周影月幾下,問道:
“說吧,你要什么賞?”
周影月故作思索地搖了搖腦袋,隨后試探地問道:
“兒臣想要父皇下旨讓張廷益進宮!”
“進宮?”太和帝疑惑地重復了一下,隨后看了眼不遠處的幾個小太監。
周影月鬼靈精地點了點頭:“對!就是進宮!”
“先騸了他!”
太和帝聞言登時哈哈大笑了起來,手指點著周影月,笑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你這鬼靈精!”
“不要胡鬧了,張維怎么說也是儒門子弟,朕要是下旨把他閹了,首輔和次輔他們明天就能在朝堂上讓朕罪己。”
頓了頓,太和帝話鋒一轉道:
“就算真要把他弄進宮,等他考完科舉,沒人關注了再操作就是。”
周影月聞言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高興道:
“好!一言為定,張廷益若是科舉沒中,父皇便把他閹了送給兒臣!”
太和帝含笑應允道:
“好,君無戲言!”
周影月聞言又是高興地和太和帝說了幾句家常后,這才請安告退。
而就在周影月走后不久,原本還一臉慈祥笑容的太和帝慢慢斂起了笑容,對著身后的紅袍太監吩咐道:
“去!把張廷益的過往所有資料查清楚了!”
“朕要知道,這小小儒生是何德何能讓朕的愛女如此費心費力保他!”
紅袍太監聞言恭敬地低頭稱是,而遠在提學府的張維不知道的是,自己和蔡奚元的命運險之又險地與死神擦肩而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