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過陌生的小鎮街景來到大院門口時,天色已黑群星點閃著天空。他們把自行車扎好,王平跟著李副廠長走進了大院里。
借著住房的窗戶發出的光芒,李副廠長找到了劉廠長,此時的他坐在臺階背靠柱體,抬頭目光望向群星,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他手里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時不時長吸一口然后慢慢的吐出一口,與之對應的則是地面散落煙把。
地面下還未熄滅的煙把發出點點光芒,與天上的群星相對應。
兩人走進大院幾步被一人給叫住,他是劉廠長的鄰居,,一名光榮退休的老戰士。
“小李,老劉這是怎么了,一回家就跟他愛人吵起來了,然后就坐在那幾個小時一句話也不說,很嚇人的。”他開口的小聲問道。
“沒有什么大事。”李副廠長隨便找了一個話題打發道。
王平來到劉廠長坐下來,看著星空開口問道:“我以為你不抽煙,沒有想到抽的這么嚇人。”
“煙,有誰是不抽的,我只有在廠里才不抽,你來了,是他讓你來的吧?”他長吸完一口煙道。
“這不重要,重要是你想怎么辦?”王平反問道。
“能怎么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機械廠他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但我會創立一家新的機械廠。”劉廠長兩眼發堅定的光芒道。
“你都多大了,59了吧,還有多少年,這些事交給年輕人來做吧!”王平勸說道。
“到我家里喝喝茶水。”劉廠長道,然后站起身,向著紅磚樓梯房走去,順著樓梯他們來到二樓。
二樓一間普通的房間便是劉廠長的家。門口擺放著做飯的煤氣灶,以及一口大鐵鍋。
劉廠長推門而開點亮的白熾燈,這是一間城中村單間大小的房子,一張床就已經占據三分之一的位置。
平日收拾整潔整齊的小房子,今日卻顯的無比的散亂,如同入室搶劫般。大黑色木箱大開,衣物從中翻倒落地面,地面上散落著破碎的白色瓷碎片,它們是摔破的碗與盤。
劉廠長彎腰揀起黃色的大鐵碗,小心的擦了一下破損處的陶瓷又用口吹了一下,然后轉身放到床頭桌面。
“讓你見笑了。”劉廠長裝笑道。
“這有什么,過日子不就是這樣的吧,總是打打鬧鬧的嗎。”王平安慰道。
“你來做什么?給我出去!”劉廠長看著門口處準備踏進來的李副廠長吼道。
“我,我,”李副廠長想說些什么,但總沒有說出來,只能無奈的轉身而去。他知道劉廠長在生他的氣,生他沒有站在一邊,生他沒有幫助他。
“我就給你倒茶水。”
劉廠長說完,轉身向著里面走去,提起角落處的紅色熱水瓶向著床頭走去。
劉廠長看著王平一眼,然后沉思一道:“其實我還沒有老,王平同志,我覺的我還能做很多事,現在改革開放,允許人們辦工廠,我想辦一個廠。”
“你準備出多少錢?”王平道。
“錢嗎?這個不是問題,到時自然會有辦法解決的。”劉廠長轉移道。
他的錢已經被她拿走了,說這么做是為了他好的女人,他的愛人。他現在已經回十幾里外的兒子家去了,
這一次他的愛人并沒有選擇支持他,他太老了,已經59了,身體還也不如從前一般好。
沒有人會相信他了,連她也都不相信。但是他的心里知道如果有王平的幫助,創業也許能成功,王平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沒有錢還創什么業,你就老老實實當你的廠長,等退休后在想創業的事的。”王平開口勸道。
“不行,我沒有多少時間,我必須要抓緊時間,每一分一秒都是珍貴的,絕不能浪費。”劉廠長堅定道。
他彎下腰翻開床頭桌面下方的竹籃里面空空的沒有一個水杯。他才想起,水杯早已經被一個一個的狠狠的丟了出去。用于回應愛人在他嘮叨不停的說著不行的話。
“王平同志很抱歉,家里的水杯都不在了,我去鄰居家借兩個回來,你等我一下。”他低頭說道。
“不用,水我就不喝了,不過,你為什么非要做機械廠,做什么都可以為社會作貢獻。”王平繼續勸說道。
“你想聽嗎?故事有點長。”他起身坐在床上說道。
“想。”王平道。
劉廠長抬頭望向了樓頂,從身上又取出一根香煙點燃,一絲白色煙霧扭曲然后消失在空中。
雖然往事早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但現在回想起,依然如昨天般。
那是一場發生在建國之前的戰爭。那時他才15歲,但卻早已經和父親一起參軍成為了一名戰士。
對于參軍的原因,他現在還記得還仍然記得,為了活下去能夠有一口吃的,并沒有什么高大的上的理由。
成為一名軍人,剛開始的二個月過的很快樂,大家一起說著一個偉大的事業,那一刻那才知道他要奮斗的目標,讓被壓榨的人過上好日子。而所謂的好日就中吃上飯,穿上衣,有田種。
但很快戰斗就來了,這是一場無法躲開的戰斗。敵人已經誓要把他們全部斬殺在此地,一個人不留。
他第一次見到坦克與汽車,第一次見到飛機,第一次見到手持染血刺刀的外國人,也第一次見到了屠殺。
很快他們便被包圍,不過他很幸運的排在最后方,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沒有。槍這種極其珍貴的武器,只有老兵才有,因為他們的命中率中最高。
而他們只摸過槍,做過射擊標準的動作訓練,但從來沒有打出一發,因為一發珍貴的子彈必定送敵人上地獄。
老兵排在第一位,他們手拿著黃色的炸藥包一個接著一個向著車載機槍作響的坦克奔去。
他們來到坦克處就拉開引線,隨著一聲爆炸與之同歸于盡,他們根本不知道坦克附近那個角落是安全的地方,而知道的代價是一條條生命換來的。
他絕大部分人只知道與敵人同歸于盡,因為這樣總比被坦克壓到后履帶轉一個圈,把人活活的碾圧到泥土里好。
一輛輛坦克被炸毀陣地前,但陣地上有一條通過坦克死亡接力之路,它們由戰士的血肉組成。
而他則把身體躲在戰壕最深處,而他的身邊則響起聲聲槍響,還有毀天滅地的炸彈聲,沒有人在意他。
“二狗,要好好活著。”他的父親來到他身邊雙手扶肩大聲的說道。
“爸,不。”他哭著大叫著,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活下去。”父親正視著他說出,父親希望他學會勇敢,學會堅強,那樣才能活的更久。
“看著我,”這一句話一直在他腦海里回響,他抬頭望向戰火紛飛的陣地,目光緊緊的鎖著父親。父親趴著前進到前沿陣地從接過別人遞過來的黃色炸藥包,向前一越翻出戰壕,但還未前進十幾米便已經擊中倒地不起。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父親的目光望向了最后方,后方有他的兒子,還有他那不知散落在何方的妻女與女兒。
“不。”
他絕望的哭泣著,淚流兩行,哭聲在槍響與炮聲顯的渺小無比,沒有人聽到也沒有在意。
一名渾身粗壯的男子來到旁邊大聲的訓道:“你哭什么,你是軍人,不準哭!你聽到嗎?”
“不要在說了,他還是孩子。”他身后一名身穿軍衣的中年男子蹲下來痛心的問道:“聽話不要哭,等下我去訓他。”
“好。”年僅十五歲的他答道。
“等天黑沖出一條路,一定要把這些娃娃兵帶出去。”他堅定的說道,然后又嘆了一口氣道:“”別國的娃娃在教室里,而我們的在戰場上,未來會更加的難。”
“他們為什么要打我?”他睜著淚流的大眼珠的問道。
“因為這是戰爭。”中年男子開口道。
“為什么我們就要死這么多的人,而他們什么都有,而我們連槍都不沒有。”他不明白的問道,他不知道國際形式,他只知道他一個縣有多少個鎮。
“因為我們落后,我們造不成先進的設備。”中年男子大聲道。
“做設備要什么?”他繼續問道。
“做機械,要機械加工,要有鋼鐵。”中年男子繼續道。
“等戰爭結束后,我要做機加工。”他流著雙淚說道。
“好,等戰爭結束后,國家要來辦鋼鐵廠,還有機加工,我們要建立完整的工業體系。”中年男子安慰道。
從這一刻開始,做機械廠的一事,一天在想,一個月在想,一年在想,十年在想。而他也漸漸的成為老戰士了,歷經過大大的小小的血戰。
而曾經聽他說過等解放要做機加工的戰友,也早已經不在了,但是這條路他一定要走下去,這是對父親與戰友的承諾,也是他的深到骨子里的執念。
戰爭有多殘酷,執念就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