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4978年
大邦建元三年
二月初一
宮門前聚滿了朝會的文武百官,他們仍然被堵在朱紅的大門之外。
依大邦禮法,寅初一刻,宮門開啟,百官入宮,覲見皇帝,寅初三刻,皇帝升座,朝會開始。皇帝如果因事需要臨時取消朝會,詔命也會提前送達宮門告知百官。但此時已經寅時一刻,已經超過禮制規定的朝會時間半個時辰。
宮門始終緊閉。
詔命遲遲未有。
百官不敢擅動。
大邦立國八百年以來,逾時不啟宮門的次數也曲指不過三。
如果朝會里有熟悉大邦秘辛的官員,那么他們一定會感到心悸,因為每一次朝會逾時,都發生了特大事件。
大事件往往伴隨著大血腥。
最近的一次朝會逾時,已是兩百年前了,那一次是嘉歷皇帝宮中遇刺。嘉歷皇帝借機來了一次大清洗,牽連人數達十萬之巨,朝堂為之一空,真真的血流成河。
嘉歷皇帝也借此徹底掌控了朝局,將帝國的權力握在了自己手中。
大邦朝廷內外,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官員都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些歷史。
以至于兩百年過去,絕大多數的官員都不知道這些歷史秘辛。
對于今天的朝會逾時,他們只是單純認為乃當今皇帝懶惰,畢竟當今圣上的確懶惰,不上朝已是常態,只是現在已經懶到連取消朝會的詔命也不發了嗎?
自己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卻讓文武百官在廣場之上喝著寒冷的西北風。
太欺負人了!
官員們群情激奮!
憤怒忠直的科道言官已經開始腹稿,準備規勸皇帝勤政,激進暴躁的官員則圍著宮門嘴炮攻擊,噴其不遵祖制,更有甚者,隔墻問候門內宦官,細數其與祖宗誘惑皇帝不務正業的種種罪過。
宮門之前,好不熱鬧。
唯有極少數官員,冷冷地注視著宮門前發生的一切
離著宮門遠遠的。
他們猶記得大邦太祖鐵令:咆哮宮門者,禁軍可無詔誅殺。
而此時
一個年輕的官員叫罵的正歡。
那是都察院御使桑福。
而禁軍的一支弩箭已經鎖定了他,只待其再罵一句難聽的話,弩箭便將教他做人,讓其永遠閉嘴!
突然,平地一聲驚雷起。
“請魏進忠將軍出來搭話!”
眾人尋聲看去,原來是兵部職方司郎中楊應選正站在宮門正前方,長須飄動,官袍招展,威風八面。
眾人竊竊私語:“這愣子又要搞事情?
“搞到禁軍頭上了?”
“他不知道禁軍的綽號嗎?”
桑福永也恨恨地看了一眼楊應選---今日本該是他桑福永青史留名,他才應該是今日宮門前最靚的仔。現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楊應選身上去了。
桑福永全然不知禁軍早已對他動了殺心,半只腳已經進了鬼門關。
“請魏進忠將軍出來搭話!”
“請魏進忠將軍出來搭話!”
“請魏進忠將軍出來搭話!”
楊應選響徹京城的膽大包天的官聲,帶動了不少大臣,眾人隨著齊聲高喊,聲音還比較整齊,頗有氣勢。
楊應選感激地沖大家伙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些大臣既是挺他,也是在護著他。
法不責眾!
良久
宮門內傳出一道聲音:“魏將軍有要事在身,末將陳師道,諸位大人如有事說,知會末將一聲也是一樣。”
眾人驚了,禁軍居然回應了。
國朝禁軍源自大邦太祖近衛隊,自大邦開國時改立,自此擔負守衛皇宮的重任,為防止禁軍與外庭勾結,太祖爺定下規矩:戍值禁軍不得與朝臣言語,違令者斬,事急例外。
斬與不斬和斬誰的最終解釋權在皇帝手里,禁軍自知其與朝臣的分量差別,本著自保的原則,戍值期間的禁軍無詔決計不會與朝臣說一句話,所以禁軍也被戲稱為啞軍。
開國八百年以來,這條規定已經形同虛設。
但是公然喊話禁軍,公開挑戰祖制,也只有楊愣子干得出來,總之,一大批人在楊應選的帶領下,在生死線上橫跳。
畢竟朝會逾時,怎么也算不上急事吧?
眾臣驚了之后,便是面面相覷----陳師道,好熟悉的名字。
楊應選高聲問道:“煩請陳將軍告知,時辰已到,宮門為何遲遲不開?”
“末將不知”
楊應選高聲再道:“煩請陳將軍告知,宮門何時開啟?”
“末將不知”
楊應選高聲三問:“煩請陳將軍告知,是否圣上有恙?”
“末將不知”
“你!”一問三不知,楊應選氣得被噎住了一口氣,大邦國罵即將噴出。
陳師道的一問三不知也成功點燃了百官壓抑已久的怒火,怒火燃燒了官員們的顧忌和膽怯,他們輪番上陣隔門問候禁軍并連帶其祖宗,嘴炮攻擊之十八班武義,一個臟字不帶,每個招數不重復。
門墻內的弩箭又開始瞄準,但是這次不再是一支弩,而是十七支。禁軍把總白汝林氣的青筋暴露,向陳師道請令:
“這群腐儒太混蛋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啊,將軍?”
陳師道:“我們已經失去了機會,如果現在箭染官血,殿下會誅了大家滿門的。殿下很看重儒士,以后這些話不要說了,把弩都收起來吧,做好本職工作。”
陳師道安撫好禁軍情緒,便回應宮門外的罵聲。
“請諸位大人稍待,一旦宮中旨意傳來,末將即開宮門!”
任百官千般問候,陳師道自如石像雕刻巋然不動,就這么一句話回應眾人。
“你們!”
如果說之前大家都跟著喊話,是在護著楊應選,楊應選莫名感動的話,那么現在的楊應選就仿佛是名劍客,即將出劍屠龍,卻被人搶先出了劍,收割了龍頭,那種被人搶風頭的心情著實有點莫名煩悶。
罵架若無對手,便如火上不澆油,遲早會熄滅。但今日宮門對罵卻是個例外,宮門之內靜悄悄,現場的罵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難聽,漸漸有失控的趨勢。
楊應選卷袖磨掌,準備大干一場,彌補被搶風頭的遺憾,于是氣沉丹田,手指宮門,凝神便要出擊,卻聽到不遠處又一道驚雷響起,“你”字便卡在了喉嚨處。
楊應選再次體會到了桑福永的感受。
“陳將軍可是路王麾下,人稱生死無敵的陳師道?”
良久
“正是在下!”
疑惑惱怒又被搶龍頭的楊應選靈臺仿佛被雷電擊中,心神瞬間通明,暗道一聲好險,便果斷地趁著混亂,自然地往那人方向靠了過去。
原來說話之人正是楊應選的好友---武青伯田是非,田是非擔心脾氣暴躁的楊應選又要干出什么出格的大事,便奉中山侯之令來尋他,恰好撞見楊應選要發飚,兩人相距不過十步,中間卻為臣工所阻,小聲提醒已無可能,便只好搶了楊應選的龍頭。
群情洶洶的眾臣聞言也瞬間安靜了下來,抬頭將城頭的禁軍細心打量起來,發現全是陌生的模樣。
田是非:“煩請通傳一聲,就討句話今日是否朝會?”
陳師道:“請各位大人稍待,剛剛黃門小公公來傳過話,今日的朝會依舊!”
田是非:“多謝!”
言畢,田是非便一把抓著楊應選欲離開宮門,懟門嘴炮攻擊的臣工們也罵罵咧咧地息了聲,現場的氣氛不覺的凝重起來。
“你撒手,你武貴我文臣,你不知道我朝文武不和已快失控了嗎?”
楊應選欲抽出被田是非緊攥的手,卻抽不出分毫,用盡全力也依然難動半分,郁悶低聲道,“現在好了,大庭廣眾之下手牽手,誰都知道我們的關系了。”
田是非輕笑一聲:“嘿嘿,你楊大人不是大膽包天嗎?怎么也怕我連累了你的仕途?”
“你說什么?”
楊應選盯著田是非,聲音發冷,似乎二人之間隔了一道無形的冰墻。
“你怎么還變小氣了?我不就開個玩笑嘛。你放心我知道你顧慮的是什么,他們只會認為是我脅迫了你,不會想到你我之間的關系的。”
田是非用力摟過楊應選低聲說到,暴力撞碎了阻擋二人友誼的冰墻。
兩人的拉扯在外人看來,楊應選在怒斥田世非,用力掙扎。田世非在威脅楊應選,暴力施壓。
兩人抬頭便看見周身已圍滿了人。
“武青伯,欲將楊大人帶往何處?”
田是非你面前卻是兵部右侍郎朱聰,正肅容地站在二人面前。
“原來是朱大人,楊愣子咆哮宮門,沖撞禁軍,違背祖制,就是對圣上不敬,我等勛貴自然要對楊愣子略施小懲介,還請讓開!”
朱聰掃了一眼藍寇車架的方向:“這是藍侯的意思?”
田是非則直接點了火:“你管得著嗎?”
“你過得去嗎?”
朱聰振臂一呼,就近的文臣們自行站在了他的背后,遠處的也在趕來的路上,與他并肩一起的還有禮部、工部的侍郎大人。
“你攔得住嗎?”
田是非喝問道,對方雖是正三品大員,但自己有爵位在身,還真沒把對方放在眼里。
“你知道頂撞爵爺的后果嗎?”
附近的勛貴武將們聽得響動,三兩下就擠了過來,站在田是非的身后。
大邦文武不和,天下皆知,三言兩語便全是火藥味。
朱聰:“你知道挾持朝廷命官是什么后果嗎?”
田是非:“我挾持了嗎?你沒見我和楊大人是好朋友嗎?我們還手牽手呢。”
“你---”幾位侍郎大人感覺被調戲了,好想來一句國罵的,最終只憋出來一句“無恥!”
“請讓開!”田是非微笑道,膀圓腰粗的勛貴武將便動了手,三兩下就擠開了整體廋弱的文官,辟出了一條大道。
“放開楊大人,武青伯真當我兵部無人嗎?”朱從怒目圓睜,手里捏著法決,是要動手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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