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睜開雙眼,想向星辰下令,讓夜色孱弱的透過發絲,恢復清醒的我手里握著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爪尖經過劇烈的磨損,斷裂了不少,原本銀白色的柔軟毛發此時暗淡無光,風干的血液覆蓋其上,結成一層薄薄的血痂,讓蓬松的毛發緊貼在肌膚上。
順著毛發向上看去,沒有想象中那條肌肉隆起的粗壯手臂,而是整齊的斷口,像是被某種利器瞬間分離。
我想,這應該是赫利迪斯的爪子。
周圍的夜色深沉,或者說黑色涂滿了天幕,我想我應該是瞎掉了,不然不可能看不到一點光暈,可是瞎掉了又怎么能看見赫利迪斯的斷手。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赫利迪斯為什么會斷手,我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腳下的土地縹緲且輕浮,周圍漆黑的令我感到恐慌。
按理說這時應該有怪物的低吼、莫可名狀的低噥又或是詭異的笑聲才對,可這里只有寂靜,像是只有一顆樹的花園,讓人感覺不到溫度的存在。
我不得不坐下來記錄自己面對的詭異場景,只有在記錄時我才能暫時忘記這種空虛所帶來的緊張,抵御蔓延身軀的恐慌。
常常談論自己的人,往往只是為了隱藏自己,我也是這樣,我熱愛寂靜的無聲,沉溺在獨處的安寧,可我卻畏懼甚至害怕孤獨。
周圍只回蕩著自己的聲音,我是觸碰不到孤獨的,那只是一種存在于內心的情感,在我沒有徹底失去理智之前還不會說出“我觸碰到了孤獨”之類的瘋話。
但孤獨會主動來觸碰我,好吧,我承認這也是瘋話,每當某種因素出現她就會滋生,像是不會停止生長的森林。
她的手臂是冰涼的水蛇,在令人窒息的寒泉里冰冷的游動。她的發絲是無聲的蒼藍之火,是凍結一切的美麗的華焰。她的雙瞳,是活在永恒和瞬間的夾縫中的,游蕩了數億年的亡靈。
每當她觸碰到我,我就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像是沉睡在某個垃圾堆里的破舊玩具,甚至更加嚴重。
我嘗試走出這里,日復一日的奔跑企圖掙脫黑暗。逐漸的,失去眼睛,這對我來說倒是沒有太多影響,畢竟這里太過黑暗,只是在記錄時有些阻礙。
在寂靜中,我的自言自語應該停止了,我想我是失去聽覺了,但言語沒有完全停止,我的內心依舊在不斷的訴說著,這是屬于話癆的執著。
我覺得至少過去了幾個月,這里實在是無聊又乏味,如果記錄下我的碎碎念,估計這本見聞錄就要被塞滿了。
我又失去了聲音,想發出吼聲卻只是猙獰的張大嘴巴,不得不說,從這時開始,我每次下筆記錄時雙手都在顫抖。
時間的流逝模糊了,我開始失去味覺,這是對我最大的打擊了,背包里用鹿肉做成,以鹽與辛香料淹漬的香腸我可還沒吃完呢,嘖,那味道。
失去觸覺,我感覺不到羽毛筆和油墨的觸感,只能驅使巫毒娃娃幫助自己進行記錄,我曾不止一次的說過它們是我最信任的家伙,如果赫利迪斯在的話,或許他也算一個。
奔跑變成了漫步,內心的焦躁與不安皆化作環形的光亮,驟然發光,又隨即熄滅。
沒有這些,我深入那時間停滯的虛無之中,這里沒有自己,沒有他人,沒有物質,只有一個咆哮卻發不出聲音的巨魔在無意義的宣泄。
剝奪了六感構筑的虛偽,扒開華美世界外表后的虛無。
孤獨張開雙臂,緊緊擁抱我,拔去了我的羽翼,讓我無法飛躍她的墻壁,未絕不可見,也未絕不可想。
我試過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巫毒娃娃的魂匣,盡管這樣會失去巨魔的身軀,但只要能擺脫目前的困境,任何后果都是可以承擔的。
但靈魂咒術對于施法精度的要求極為嚴苛,失去觸覺導致我無法完成指定的施法動作,我也嘗試過認為這是一場糟糕的夢境,就像之前那些恐怖的夢境幻象一樣。
本來我已經忘卻了那些詭異生物和莫名其妙的場景,可自從看到那本充滿邪異的書籍后,原本深潛在記憶海洋中的幻象仿佛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激發,經常交替浮現,可能是意圖擾亂我的思維或者侵蝕意志什么的。
你知道的,就是那種經典的反派作為,華美詭異的金冠,導致我異變的雕像,還有蘭達達堡地下那本邪異的魔法書,我覺得它們很有可能是舊紀元某個高階種留下的東西,又或是神明投擲的骰子,是用來玩弄、左右我命運的賭具。
無論是兩只手臂能抱攬世界的巨神,還是發絲上圍繞有一百條噴著閃電和火焰的巨龍的巨人,又或是其他什么亂七八糟的家伙,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就待在這里不走了。
感受著孤獨那冰涼的手臂,我突然想落下,她卻土崩瓦解。
原來,想離開此地,此地即為牢獄。想留在此地,此地即為城池。
孤獨,原來不是你在囚禁我,是我被心念所囚。
感知在逐漸的恢復,我能看到匯聚星光的鰩魚和嫣紅的雪在一起交織舞動,在黯淡無光的天空中劃出一道道的斜線。
黑暗融化了它們,可它們仍在糾纏著,緊緊地吸附在天空上無法被沖去,形成奇異的紫粉色光暈。
光暈愈發閃亮,從微弱的暮光到奇異的流星,幾乎如同異色的太陽降臨在我面前,那光芒實在是過于耀眼,淚水不受控制的留下,我無奈的閉上雙眼,直到光芒流轉到不再強烈才微微張開雙眼。
一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巨型重劍插在地上,而我就靠在它厚重的劍身旁,不遠處,斷臂的虎獸人正在煮著牛肉及牛骨髓做成的肉餅,嘴里咀嚼著附湯、沾了奶油的油炸面包,而就在他的身后,一只如山丘般巨大,渾身閃耀著金黃色澤的巨獅正無力的倒在地上,它得皮膚和鬃毛閃爍著晶潤的流光,沒有一絲的雜亂和傷痕,只有頭顱上方有一處細微的凹陷。
尼密阿巨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