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蜂巢大世界的大陸架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蜂巢型建筑,大世界也因此而命名。
它們都是見證了逐星文明曾經輝煌時代的文明遺跡,同時也是逐星文明的墳場。
當智慧生物發現這里時,這里已經是一個毫無生機的破敗大世界,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資源,不會讓任何文明產生占領的欲望。
逐星者成功地用一種另類的方式,保衛了他們的母世界,使它免遭戰火的洗禮,也讓它成為文明戰爭中少見的一處和平之地。
而現在蜂巢大世界內,墨菊小世界的外虛空,悄無聲息出現了一支無比巨大的虛空艦隊。
“黑紋墨影大巫師水晶球通訊:發動總攻。可墨菊虛空的全面封鎖還沒有完成……”
“巫師意志必將戰勝天網,大巫師的智慧不容置疑,等你成為大巫師時,再質疑存在的真理吧!”
“元素巫師毀滅之眼大巫術已準備就緒……”
“機械巫師隕星流火大巫術提前進入倒計時……”
“巫師遠征要塞準備突入小世界……”
“……”
從虛空母艦看向墨菊小世界,就如同舊人類看向一顆玻璃彈珠,一樣渺小,一樣隨意拿捏。
金屬平臺上響起了刺耳的警報,機械人搬運著一切能搬運的東西,所有新人類都能感覺到它的匆匆忙忙。
無數礦車超負荷運載著,所有工廠永不停歇的轟鳴聲消失了,要塞升降平臺頻繁的起起落落。
“天啊!快看那是什么?”一名玩家望著天空中的異像,目瞪口呆。
“神啊!是您來救贖我們了嗎?都快來拜啊!神祇降臨了……”
無云的天際上,被捅出了五個黑洞,洞口越來越大,周圍燃起了一圈騰騰烈焰……
周是人和于涼夜還沒跑出多遠,便被氣壓死死地按在地上,待他回過神來時,右手臂已經空空如也,整只臂膀不知所蹤。
吳品香手持一條斷臂,斷臂手中緊緊捏著一根金屬電棍,她飛速向要塞掠去,蜂后緊緊地貼在她身后不遠。
“愚蠢!你竟然搶走裝著精金的盒子,而將最珍貴的魔法材料丟在了原地……”蜂后復眼中,倒影出天空五個黑點,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不再追擊前方的天網分身吳品香,孑然佇立在空中,竭力鼓動起身后的硬翅。
無形的低頻次聲波向遠方傳播,墨菊小世界中不論是距離這里多遠的工蜂都鉆出了墨菊花苞,全力振動起了后翅,使這陣波紋不斷向遠方傳遞而去……
若此時從高處往下看,便能目睹這曠世奇觀,整個大地黑潮涌動,仿佛大海中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這道海嘯般的波浪從四面八方朝一個方向摧枯拉朽般漫過來,盡頭是那座巨大的金屬要塞……
要塞已經不能用巨大來形容,它此時不過是海洋最深處一片小小的礁石,隨時就能被巨浪吞沒。
于涼夜抓起獨臂的周是人,將他狠狠朝前方的金屬平臺上丟去。
“進要塞!帶所有人躲進要塞!”
周是人被一股巨力送出很遠,在金屬平臺上失去平衡擦行著。
待他再站起身往回看,已經找不到那道劍光,黑色條紋充斥了整個地面與天空,地上的黑紋蜂尸體已經沒過了腳背。
周是人不再猶豫,他必須要奪回金屬電棍,他只能不惜一切代價奪回金屬電棍!一個獨臂身影沖向了已經開始顫動的金屬要塞。
要塞內,無數警報在嘶鳴,無盡的任務被派發出去。
遠方的工廠已經決定被放棄,星羅棋布的基站不再啟動回收,密密麻麻的金屬軌道已經斷開,顫動的金屬要塞漸漸地離開地面,準備飛上天空。
它必須要飛走,因為天空中位于五大黑洞的中心那個,已經在高熱的焰流中顯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顆隕星。
小世界的形成之初才會遭遇隕星的降臨,那是小世界兼容并蓄、獨霸一片虛空的光輝歷史。
可當小世界已經穩定在虛空中后,理論上將不會再見到任何的大型隕星出現了,否則成為小世界的應該是那顆突入的隕星,而不是現在環繞在大世界外圍的這個已經存在的小世界。
天網分身吳品香望著頭頂,她知道自己已經被巫師盯上了。
面對即將在極短時間內墜落的隕星,要塞必須立刻加速,現在眼中只有瞳孔大小的隕星,落地的那一刻必將石破天驚,將要塞完全從大地上抹去。
要塞全力扭動著它龐大的身軀,金屬模塊飛速地穿插改裝,大型能量塊成堆地被抽干能量,一切都為了加速,加速逃離這片日光下的陰影之地。
飛蛾撲火是蟲兒對光明的誓死追逐,鯉魚躍龍門是小魚對未來的無限憧憬,黑紋蜂撞要塞是對生命的極度褻瀆。
對任何智慧生物來說,生命對于自身本應是無比珍貴的天賜之物,可此時生命便如秋風中枯死的草芥一文不值,小小的黑紋蜂便如賭桌上堆疊的籌碼,被硬生生推到了冰冷的要塞上。
精巧的蜜蜂頭顱堆成了駭然的京觀,殘破的角質層間沁出了黑色粘稠的蜜漿,這蜜漿如同血脈絲帶,將所有的弱小黑紋蜂連結成一個碩大的巨人,將要塞死死按在了地上。
“好一件血肉織成的網,不知是哪位血脈巫師的杰作……”
兩道銀線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從黑紋蜂大網的空隙中鉆出,越飛越高,直直撞上了崢嶸的隕石,爆開兩團燦爛的煙火。
燃燒的金屬渣粒淅淅瀝瀝地散落天穹,仿佛大地母親無聲的淚滴,點燃了一坨坨有機物,成為金屬平臺上數堆一閃即逝的篝火。
兩種由金屬與血肉構成的不同生物,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他們的殘軀交織在一起,葬在同一片小世界的泥土里,鑄成一座座凄涼的豐碑,為這一場文明間的慘烈戰爭拉開了序幕。
“轟!!!”
隕石攜帶著虛空無盡的憤怒撞擊在了地面上,無法想象的巨大能量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沒有物質能說清那一刻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因為一切都被滿溢而出的能量氣化成了微觀粒子,怦然撞擊向周圍一切低能級物體顆粒。
大地如水面般出現了一圈塵土波紋,波紋向遠處擴散,最終消失于大地廣博的懷抱。
地震逐漸平息下來,而隕石落點中央一個巨大的圓坑永遠也不會消逝,提醒著造物主這里數十噸物質被無端抹去了存在痕跡。
要塞就在隕石坑不遠處,沖擊將要塞差點掀翻,其如同一個被巨人推搡的嬰兒,一頭扎在厚厚的泥土里。
四處是零散的金屬構件,那原本是新人類生活的金屬平臺。
燥熱的空氣燒焦了死蜂體內的蛋白質,讓到處都變得渾濁了起來。
沒有被隕石直接命中,不意味著暫時得到喘息之機,天網沒有了頭頂懸著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吹起了反攻的號角。
歪斜的要塞中,金屬模塊開始飛速地自檢維修,升降平臺將金屬機械人軍團一隊隊向外送出。
隨著巨大的金屬門被推開,機械機甲戰士走出了要塞,向遠方無聲咆哮著,那堅定的步伐宣示著自己無可匹敵的最強姿態。
新人類無論此時在那里,都逐漸身體僵硬了起來,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慢慢地意識也模糊起來,沉入了永不蘇醒的美夢中。
周是人拼命想要睜開即將要閉上的眼睛,僅剩的左手掐住沒有知覺的大腿,在心中咆哮道:“既然能讓我回到水晶罐子里,看那些赤裸裸的肉體;現在就能讓我清醒,直面慘烈的戰爭!”
他仿佛被傾聽了,睜開了僅有一絲縫隙的雙眼。
金屬平臺上,周是人終于見到了久違的真實。
剛剛所有拖家帶口、手足相牽的新人類,同時從定身中恢復了,他們井然有序地列成了整齊的方陣,手中千奇百怪的武器被相同的動作化成了一種聲音,一切行為都有著人類無法企及的規范與秩序,因為他們只有一個靈魂——天網。
周是人想要流淚,可是機械人的金屬眼眶中沒有淚腺。
他早已經知道眼中世界的真實模樣,他曾經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這冰冷的事實。
然而他做不到。
僅僅恢復了視覺感官的他,看著周圍一模一樣的機械人,滿腔的悲哀。
就在不久前,右邊的機械人在他眼中是小男孩公會的維修玩家,名叫錢東遠。
地上的金屬箱是他身邊的兒子錢夜歡舉著的。
之前,兩人一直靠在一起,沒有其他父子之間的代溝隔閡,宛如親兄弟。
父親總是親熱地問候每一個受傷的人,兒子嫻熟地為玩家修理傷口,縱然跌倒都要疊在一起,相互攙扶爬起來。
而現在,那里只有兩個同一型號的機械人,看似他們站在一起,可中間筑起了一道高墻,再也看不見彼此……
周是人轉頭看向左邊,視野曾經熟悉的人類模樣慢慢從記憶中模糊。
王聞雙呢?
剛剛扶著他,問著公會長在哪,是一個勇敢的男孩,他現在在哪?
周是人拼命的回憶,卻只記得他很高,可機械人都是一樣的,他又如何能分辨出來?
不!錢東遠在哪?錢東遠是哪一個?
周是人轉過頭,再也不能從機械人中找回那張溫暖的笑臉……
“啊!不要!為何會這樣?”
周是人無法控制機械人的軀干,只能不斷扭頭看著周圍逐漸陌生的一切。
包括一個右肩扭曲的金屬下裸露出的無數金屬絲頭,冒著電光的缺少右臂的一個機械人。
他看不到那丑陋的扭曲的面部,但他就是知道——是他自己。
一個在金屬片上如演戲般生活的機械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