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柯西諾就瞧見了停靠在碼頭最邊沿地段的華裔商船。
之所以如此清晰辨認出來，只因商船上依舊掛著一條“大褲衩”一般的暗紅色布條，迎風招展，柯西諾頓時反應過來，這艘商船的老板，很可能是正紅旗禮親王，順承郡王那一脈。
這年代，出海商船上懸掛的必定是本旗的旗幟。
大清八旗，上三旗各旗旗主均由皇帝兼任，排在下五旗最前的正紅一支，旗主禮親王在朝中頗有勢力，這就說得通，閉關鎖國的大清，還有商船跑遍全世界主要的港口城市。
秦山楠正在支使商船上的工人們干活。
他也是遠遠的就瞧見了走來的熟悉身影。
“嘿！柯老板好興致啊，逛街呢？”秦山楠一條腿踏在船頭，半蹲身軀，高舉手臂朝柯西諾揮手喊道。
柯西諾走到商船停靠的岸邊，“我今天是出來跑通訊的。”
“通、通訊……是什么玩意兒？”
“就是新聞啊，碼頭這邊兒熱鬧，每天都有各國商船停靠，我想著，碼頭是否有值得寫在報紙上的新聞！”
“那你算是來對地方啦。”
“是吧？我打算寫一篇記錄碼頭各種商船的新聞通訊，而且旁邊那條街就是紐約最著名的金融街——華爾街金融中心，再往回走是船員街。
據說，停靠南街碼頭的各國商船，到了晚上，船員們都會下榻在那條街的客棧，一邊幫客棧做點事，沖抵部分房費，等貨物全部脫銷，就離開紐約灣……對了，你們全部人都住船上的嗎？”
秦山楠點頭：“貨沒賣完，晚上大伙得守在船上。”
“而且你又不是不曉得，晚上這地兒治安可不好，小偷和酒鬼到處跑。”
“有聽說過，你們還有些什么貨沒能脫手？”
“漆器、武器、雨傘、籠子、絲綢、小家具都賣光了，就剩一些不起眼的山貨。”秦山楠說著，雙眼賊兮兮的眨了眨，“那天你上船來淘貨，可能沒見著這些好貨，要不你把這些寶貝收了吧？
等船上的貨物全部脫銷，我們立刻打道回國，給你準備下一趟的貨。”
“都是些什么山貨？土豆紅薯玉米？”柯西諾有點蒙圈。
他記得，自己明明已經快把這條商船的貨物翻遍了呀。
那些沒打開的木箱與麻袋，李二也有介紹，他不需要那些鳥籠子啥的貨物。
“看來你對海上商船這一行不在行呀。”秦山楠嬉笑說著，小麥色手臂朝柯西諾伸過來，道：“還是到貨艙里面瞧一瞧吧，全都是寶貝，只是這幫老外不識貨。”
柯西諾抓住對方的手，一下子登上甲板。
跟著秦山楠走進了貨艙，貨艙內，比較凌亂，空麻袋和木箱、稻草亂七八糟的鋪滿了整間貨艙，李二和其他人正在整理。
他們見到柯西諾這個豪爽的老鄉又來了，皆是高興的與他打招呼。
“柯老板好，今兒又到碼頭淘貨啦？”李二熱情的打招呼。
他見柯西諾跟著二老板走進船艙，猜到估計是還要淘貨，一口一個‘柯老板’的問候，并讓其他工人先讓開，給柯老板騰個地兒淘貨。
柯西諾微笑點頭，“貨呢？”
李二趕忙吩咐一名工人，把幾個麻袋拖過來。
“咱們都是老鄉，我可不騙你！這些外國佬不識貨，居然連我們國家皇帝御用的好東西都不認識啊……”秦山楠嘴里說著，蹲在麻袋前。
打開袋子捆綁的繩索，把袋口卷起來，露出了麻袋里面盛裝的瓶瓶罐罐，里面又是一罐一罐的陶罐、竹筒、大大小小的布口袋束著，里面似乎裝著零碎小東西。
他隨便拿了一罐，看了眼罐子外面貼的標簽，扭頭，遞給蹲在身旁的小老板。
“這玩意兒你肯定沒見過，但是一定不陌生！這是皇帝寢宮常年必備的好玩意兒，龍涎香，你聞一下。”
“龍涎香？這玩意兒……”
這玩意兒在封建社會都是皇帝和百姓求子的專屬稀罕藥。
然而，老外夫妻大都挺能生，就范德比爾特家最小的崽也才五歲多，求子……估計用不著吧，但是它可以入藥。
柯西諾接過罐子，瞅著罐子里面，一股奇異香味迅速飄散在船艙。
“這玩意兒確實有點意思！賣多少錢？”
秦山楠眼神一愣，心中歡喜，聽到柯西諾在打聽價錢了，那是一定有戲啊。
他刮了刮鼻子，觀察買家的表情，通常情況下，買家若是十分稀罕這個貨物，就會露出欣喜的表情，可現在……柯西諾表情不咸不淡，十分平靜。
秦山楠剛剛燃起的希望，在柯西諾平靜克制的表情下暗了暗，他擔心價格喊的高，會被拒絕。
于是，又從麻袋里面取出幾個罐子，試探道：
“要是你能一口吃下這些剩余的貨，絕對給你優惠！
除了龍涎香，還有其他的寶貝，你再看看其他的吧，比如這個丁香花干、珍珠粉、茴芹、檳榔、金銀花、板藍根、苦參、益母草、魚腥草……”
“好家伙，你們這是搬了一座藥鋪么？”
“嘿嘿！還是老鄉你識貨，知道這是中藥鋪的藥草。”
柯西諾讓秦山楠把所有罐子都打開，也知道了所謂賣不出去的“山貨”，原來真的是從山中采到的中草藥，這些藥物大多具有清熱瀉火，清熱燥濕，清熱解毒，清虛熱等功效。
他迅速就在腦中盤亙一二。
既然是一批藥材，歸宿自然是醫院、藥鋪或者像潘西醫生診所那種地方。
藏在商船的貨艙里面，哪個醫生想得到，碼頭竟也有藥品交易？
況且，正如秦山楠所言，紐約灣都是西醫，像潘西醫生那樣的診所也是西醫，也沒見過中醫巨著，不識貨也在情理之中。
“這次回國，要是你本領大，給我帶個醫術牛叉的中醫過來，順便帶幾本醫書，像什么《本草綱目》，《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千金翼方》。”
秦山楠徹底懵了，“你要在紐約開中醫藥鋪？”
“不是不可以呀，至少可以確保我，和我的員工有病能有效醫治嘛！
再說，你別看美墨戰爭結束了，這邊發生戰爭的可能性很高，你也知道，戰事一旦打起來，那得有多需要醫生？對吧？”
“要打仗了？那你還不趕快收拾細軟回國？”
“糊涂！他打他的戰，關我啥事？再說，老船長還離不開我呢。要是戰事真的發生了，我就立刻派記者和醫生去戰場上啊！”柯西諾拍了拍手，站起來，“等我一下，我幫你找一家西醫診所，讓他們診所把這些藥材全部買下。”
“真的？那這是太好了！”
秦山楠趕忙丟下手中小罐子，倏地站起來，一手勾住柯西諾肩膀，神情激動，道：“我這人知恩圖報，你幫過我的忙，這輩子都會記在心里！說吧，還需要我回國之后幫你買什么？”
“下一趟，你們商船幾月份再到紐約灣？”
“這樣來回跑一趟，加上我們還得在國內收集貨物，少不得兩個半月吧；不過，現在馬上就轉涼，冬天到了，海上風大浪大，一般不會裝什么貴重貨物，弄點花瓶啥的吧。”
“別！下一趟，一個花瓶都不要裝！”
“除了花瓶，咱還能從國內弄點什么寶貝？”秦山楠有點迷茫，看了看柯西諾那張似乎蠻有主張的面孔，頓時明悟，“哦，你是說，你預定的那些大米？幾袋大米能占多少地方？”
他拍了拍柯西諾肩膀，嬉笑道：“放心吧！錢都收了，肯定給你全部帶過來噠。”
“我有個比較不成熟的想法，秦大哥，以后，你們商船直接跟我合作吧，這趟回國，你全部收集酒樓賣的菜的原材料，整條商船，全部裝吃的！貨物運到紐約灣，全部給我！
另外呢，我管你們在曼哈頓逗留期間的吃住，你們只需要幫我適當的干點活兒……”
秦山楠震驚，同時噎住。
其他工人也是聽得震撼不已。
李二：“柯老板到底是老船長身邊的紅人啊！”
秦山楠似笑非笑的看著柯西諾，忽然抬手攬住他的肩膀，將他往自己身邊一攏：“我和柯老板似乎頗有緣分……只不過，你一家能吃得下一條船的貨物？是不是要和范德比爾特一起合伙開酒樓？”
“你要是給我弄來一條船的糧食、蔬菜什么的，咱們一起開一家叫什么“乾隆酒樓”的餐廳，多有趣啊，對不對？”
柯西諾順著對方的話，打趣道，“酒樓就必須開起來！如果你想留在紐約，我罩著你！但是現在的問題不止是缺少酒樓開業的食材，還缺人，你回去，若是能給我帶來一些人到紐約灣，我可以給你點勞務費。”
“你需要多少人？”
“咱們國家有句古話，叫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你帶來多少，我全都用得著，最好是青壯年勞動力，要是有家眷妻兒，也可以一并帶來，今后全都給他們申辦紐約公民資格……”
秦山楠和商船上的工人們全部內心蕩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