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殘地缺
昨天傍晚出城的時候,陳仁是滿心不安,此時卻是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在看到遠處那個魁梧身影后,他嘴角更是升起了一抹笑意。
‘啞巴’來接他了。
陳仁小時候算命,那算命先生就斷定他命中缺了一門。
具體缺了哪一門,外號余八字的老瞎子,卻是算到吐血也沒算出來。
等到他做上了這靈臺班子班主,旁人出門要是碰著他,更是會直呼晦氣。
只有離他家不遠那個孤兒‘啞巴’,許是兩人同病相憐,都不受人待見,所以兩人自小就無比要好。
這二人一個天生有殘,一個命數有缺,勉強也算是個天殘地缺的組合。
按理來說,這一個半的孤兒組合,互相攙扶著度日,本應該過得十分凄涼。
可這二人也是奇怪,只要填飽了肚子以后,那些小孩兒愛干的壞事兒,他們是一件沒落下。
特別是偷窺婆娘洗澡的手藝,這對組合更是打那脫了開襠褲起,就從未生疏過分毫。
只不過啞巴生來體壯,向來都是他在墻下馱著陳仁。
陳仁在墻頭看完了,回頭再跟他講是如何如何白,如何如何大。
啞巴也搭不上話,只會嘿嘿傻笑。
配合著陳仁繪聲繪色的敘述,他也能悶騷的比出一些三界通用的下流手勢。
這是陳仁唯一能看懂的‘手語’,他也跟著啞巴傻笑。
陳仁也問過啞巴叫什么名字,可他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
至今也只能繼續叫他啞巴,好在啞巴從來也不生氣。
看了一眼啞巴手里拿著的油紙包,陳仁毫不客氣的伸手接過。
油紙里包著一個很大的蔥油肉餅,這么大的餅,得賣三十文錢一個。
陳仁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收入,只夠買三十個。
“崔員外不是打了招呼,讓整個外城的苦力行,都不準找你干活兒了?你哪來的錢買餅。”
啞巴照例傻笑,陳仁也不客氣,抬手撕開了外面的油紙。
“這蔥油肉餅,不能下勁兒捏,捏死了的位置,就不好吃了。”
說歸說,陳仁還是將肉餅一撕兩半,將發泡膨脹那一半遞給了啞巴,自己留著捏成硬團那一半。
兩人邊走邊吃,吃完餅后,陳仁左右看了無人,便從懷里掏出了那顆僵尸官人留下的尸珠。
“吶,啞巴你看。”
由于陳仁霸占了油紙,啞巴現在吃得是滿手油漬。
看清了陳仁手中綠油油的尸珠后,他連忙在麻布衣服上胡亂擦了擦手,才將尸珠接了過來。
“阿巴,阿巴……”
看著啞巴滿臉驚奇,陳仁得意的笑了笑:“你丫可當心點,這玩意兒老值錢了,一會兒拿去坊市賣了,咱們今晚吃肉。”
“哈…”
聽到這玩意兒可以換肉吃,啞巴連忙對著尸珠吹了口氣,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才還給陳仁。
收好了尸珠,二人徑自入城,倒是沒什么特殊的事情發生。
直到這對組合走到那‘杜八兩’鋪子口,才被杜八兩給叫住了。
“嘿,這不是陳老板嘛。”
不等陳仁開口答話,杜八兩往陳仁腳下的影子瞟了一眼,接著樂道,
“喲,有影兒,還活著呢!”
陳仁依舊沒有開口的機會,他身旁的啞巴已經擼起袖子就要打將過去。
眼見啞巴欺身靠近了柜臺,杜八兩連忙擰起柜臺上的尖刀胡亂揮舞。
“小殘廢,給爺讓著點,爺這剔骨刀可沒長眼,一不留神可就把你切成臊子!”
杜八兩向來嘴碎,面對了一夜過于陰間的東西,陳仁本來是樂得看二人鬧騰,可聽著這一句小殘廢,他登時不樂意了。
抬手將啞巴拉了回來,陳仁才說道:“八爺,我昨夜活得不容易,但終究是挺過來了,您能不能熬過這一宿,就不好說了。”
“有什么說法?”
陳仁默然不語。
“別介呀陳老板,您這十斤二刀肉,我可是早就給您準備好了,就等著您大駕光臨了。”
陳仁往砧板一腳看去,果然有一坨上好的二刀肉,早已用棕葉穿了個透,提上就能走。
雖然有了青燈傍身,懷里也還藏著一顆價值不菲的尸珠,可陳仁兜里實在算不上富裕。
一兩銀子兩張嘴吃,以前沒有青燈的時候,前身每月還得買些下等胭脂。
所以這對天殘地缺的組合,說實在的已經有兩天沒能吃上飽飯了。
剛才那個大號肉餅,是二人近些天里,吃得最飽的一頓。
杜八兩這人雖然沒什么底線,嘴也碎了一些,可幫他一個忙,能換來十斤二刀肉,陳仁還是非常樂意的。
瞳孔中青光一閃,陳仁先是在杜八兩黑中泛紅的印堂上看了一眼,視線隨即越過杜八兩,往這豬肉店里面看去。
“喲,八爺,您這還招惹了我半個同行。”
聽到半個同行,杜八兩臉上的神色,明顯的有一些慌亂。
“陳老板,這,這可有解救之法?咱們丑話說在前頭,搞不定這事兒,這十斤二刀肉,您可拿不走。”
“辦法嘛,自然是有的,容我先進去跟她聊聊。”
轉過身交代了啞巴在門外等著,陳仁就抬腿往豬肉鋪子里走去。
看著陳仁背著手一搖一擺的進了肉鋪,啞巴有些發懵的撓了撓頭。
雖然不會說話,但他腦子里此時也是大大的疑問。
“沒聽說這杜八兩有媳婦兒阿,這丫進去是要瞅個啥?”
方一進入肉鋪,陳仁就聞到了一股豬肉特有的膩味。
與尋常肉鋪不同的是,這股膩味里,還夾雜著一絲脂粉香味。
這豬肉鋪子不大,靠里的位置上,供奉著一座庖丁神像。
神像前擺著些瓜果,三柱祭香已經燃下去了半截。
視線在神像上停留了片刻,陳仁才走到豬肉鋪子的角落里,在樓梯拐角前,停下了腳步。
“你在這里多久了?”
杜八兩跟在陳仁身后,眼見陳仁沖著空空如也的樓梯拐角說話,他登時后背一麻,幾滴汗珠滾落。
在杜八兩看來,這個樓梯角是空無一物。
陳仁卻能清晰的看到樓梯陰影處,一個渾身是血,身披戲服的女子,正靠在墻角里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