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粉筆頭砸醒,何岄抬頭看向講臺,眸中神色依舊淡然。
任課老師看見她這副熟悉的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氣的牙根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何岄站在往日被罰站的走廊里,沉默著一顆一顆數點著操場上奔跑著的人頭。
百無聊賴的日子啊,什么時候才能混到頭。
下課鈴聲如約而至,各班的學生們像洪水般涌至走廊中,大家自然而然的漠視了站在邊上的何岄,似乎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般。
上課的鈴聲又很快的響起,緊接著的是長長的哀怨聲。何岄走進教室,又趴在了桌子上。
這是下午的最后一節自習課,往日里并沒有安排老師監督。同學們都自顧自干著自己的事情,大部分人在聊天游戲,整個教室里亂哄哄的一片。
教室門突然被推開,班主任程娟帶著一個男生走了進來。
她用力拍了拍桌子,原本嘈擾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目不轉睛的盯了講臺上的人一會兒后,又恢復到了自己原先的狀態里,只有幾個為數不多的膽大男生朝講臺吹了幾聲口哨。
程娟又大力拍響了桌子,大聲說道:“安靜!”
教室終于陷入了為數不多的短暫靜謐中。
她清了清嗓子,輕輕瞇起眼睛掃視著四周,才繼續說道:“這位是從市里轉來的同學,明天就會跟大家一起上課,希望大家可以和新同學好好相處。”
程娟扭頭看向江臨淞,見他沒有要自我介紹的意思,輕微皺了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本命年才不順,學校里最近瑣事不斷,現在又丟給她這么大一個炸彈。
這也不怪她,連班里的學生們都能猜出來,他們這個縣城里的破私立高中,要環境沒環境,要成績沒成績,好好的人怎么會傻了吧唧的放著市里的好學校不上轉來這。
無非就是些個被處分記過開除了的,家里有點勢力,為了保住學籍的計策罷了。
程娟隨手給他指了一個座位,又匆匆離開了。
她一走,教室又恢復了一片喧嘩。
一直趴著也沒睡著的何岄此刻也抬起頭,慢慢的收拾著課桌上的東西。
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剛要起身出教室,彎腰時一不小心把兜里的鋼筆掉落了出來。
她抬手剛要去撿,那鋼筆居然自己慢慢滾動到了后面的桌子下面。
何岄夠不到,只能順著筆旁那雙白色的運動鞋一路抬頭向上看。
猝不及防的,撞上那雙淡的幾乎看不見瞳色的眼睛。
江臨淞淡然著與她對視了一會,見她一言不發抿嘴看著自己,也沒了耐性,抬腳把那只鋼筆輕輕一帶,滾回了何岄的腳邊。
何岄收回目光,撿起鋼筆,把剛收拾好的書包從肩上又拿了下來,掏出一包濕巾,也沒管江臨淞在沒在看,用力的擦拭著鋼筆,一下又一下。
江臨淞沒什么情緒的眼睛里終于起了點變化,他又氣又好笑的看著面前低頭不斷擦拭鋼筆的女生,簡直不知道該不該發脾氣了。
何岄擦好鋼筆后,連一點余光都沒分給他,即使放學鈴聲還未響起,就徑直背著書包走出了教室。
江臨淞的脾氣還沒來得及發,就被另一位當事人直接無視熄滅了。
直接給他氣笑了。
何岄漫步走在操場上,毫無目地的來回亂走著。她不想出校門,因為看見了街對面停著的那臺熟悉的車。
放學鈴聲劃破原本有些空曠的操場,才不到十分鐘,整個校內的人竟然都差不多走光了,只有小部分老師和清潔阿姨還在。
江臨淞從辦公室出來,站在走廊上往下看,諾大的操場沉浸在落日的黃昏下,朦朧的光暈射在操場最邊緣的地方,依稀能看清有一個小小的人蹲坐在鐵柵欄邊上。
何岄蹲了一會,感覺腿有點麻,她慢慢起身透過柵欄朝街對面望去,車果然還在那,只是車里似乎沒有坐人。
難道進學校里了嗎。何岄懶得再多想,拎起書包走出校園,坐公交車回了家。
沈姨今天下班很早,何岄進門時,她已經做好了飯菜在桌邊等著了。
何岄有些抱歉的說道:“下次回來晚就不要等我了。”
沈姨笑著搖搖頭,招呼她洗手吃飯。
飯桌上,沈姨對何岄的一言不發早已習慣,只是今天的何岄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沉默中隱隱約約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焦躁。
沈姨輕輕放下碗筷,用手語比劃著,詢問道:“怎么了?”
何岄沒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沈姨想了一會,才慢慢道:“那個人又來找你了嗎?”
何岄正在夾菜的手突然一頓,隨即也放下碗筷,點點頭:“不過他沒見到我,我躲開他回來了。”
聞言,沈姨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頭,在何岄連續強調好幾遍自己沒事后,才又端起碗來。
一頓飯吃的無滋無味。
夜晚,何岄果然又做了噩夢。
夢里,劇烈的地動山搖幾乎震的何岄站不住腳,原本的地面突然四分五裂,何岄整個人都掉進了無邊無盡的黑洞縫隙里。
她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張嘴回應,巨大的絕望感幾乎將她淹沒。手心一痛,何岄猛然睜開眼,身上早已大汗淋漓。
沈姨紅著眼坐在她的床邊,見她醒來,忍不住將她摟進懷中,輕微的抽泣著。
何岄有些虛脫的靠在她懷里,腦子里是一團亂麻。
第二天,何岄有些輕微的低燒,沈姨心疼的詢問她用不用請假在家休息一天,被她拒絕后,還是有些擔心的告訴她,如果很難受,就給她發短信。
何岄點頭應好,背上書包出了門。
早自習的氣氛向來活躍,何岄跟平日里一樣放下書包就準備趴在桌上補覺,睡意正朦朧時,卻感覺桌子被人撞動了一下,她抬起頭,對上江臨淞那雙帶著挑釁神色的眼睛。
何岄不得不承認,站在桌子前的男生好看的有些過分,只是他眼里的情緒確實不太動人。
她坐直身子,沒什么力氣的靠在椅背上,無言的看著他。
好在江臨淞沒再有什么動作,經過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班里打算看熱鬧的同學頓時露出一副遺憾的神情,還指著新同學能挑起點什么事情,可惜何岄在班里就像個啞巴,生不出什么事端來。
平安無事的度過了一個上午,午休時間何岄沒去食堂,反正沒有胃口,她掏出一直放在桌膛里的手機,提醒沈姨按時吃飯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江臨淞回到教室時,有些意外的看見了還趴在桌子上沒有動地方的何岄。
他幾步走了過去,本能的意識到了有些不對。
看著何岄原本白皙的后脖頸此刻卻泛著不正常的通紅,江臨淞沒再猶豫,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
何岄沒有回應。
江臨淞又輕輕推了幾下她的肩膀,何岄被燒的迷糊,嗓子疼得發不出聲音,只能困難的抬起頭,用茫然的目光看著面前人模糊的身形。
對上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和那張滿是不正常紅暈的臉,江臨淞莫名心里一緊,他問道:“還能走嗎。”
見到她已經燒的無法做出回應,江臨淞直接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昨天逛校園時他已經記住了校醫室的位置,此刻更是腳步不停的朝記憶中的方位奔去。
他在心里默默想,這女的可欠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