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院門,紫熙眸底閃過一絲詫異,這里,不是九重天嗎?
凡世竹,塵世花,青磚路,圍籬笆。
一間草屋,梨香滿園,一汪碧水,魚兒嬉戲中間。
紫熙不禁放慢腳步,無論是梵瑤宮的絢麗或是凌霄殿的輝煌,好像都不如這凡間最普通的一隅寧靜之景讓人感覺舒服,踏實(shí)。
環(huán)顧四周,紫熙心有不解,此處沒有天兵守衛(wèi),甚至一個仙侍都沒有,此處既為凌霄殿禁地,理應(yīng)派重兵把守又或設(shè)下結(jié)界才對,不過這里看上去也不像藏著什么稀世珍寶的樣子。
“罷了!”
紫熙眉頭一松,徑直走到草屋前,門,輕輕一推,便開了。
與凡間最普通人家的陳設(shè)相似,簡單質(zhì)樸,干干凈凈,甚至還沒有丹穴山腳下那間茅草屋大。
充滿疑惑地細(xì)細(xì)觀察著每一個角落,忽然,紫熙的目光定在了香案上,那是……
心里一沉,走到香案前凝視了支架上的東西許久,一滴眼淚默默滑下。
指尖輕觸,溫潤如昔,關(guān)于母親的回憶如潮水猛涌般襲來,這下,紫熙更堅(jiān)定了自己的猜測,天帝收藏了母親的玉步搖,他對母親,情愫不淺。
“那是卓璨留下的唯一物件?!?p> 身后傳來了那個讓自己恨之入骨的聲音,紫熙心頭一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一絲驚訝閃過,眼前的這個人不似以往那般威嚴(yán)冷酷,憔悴滄桑的模樣更像一個普通的老者。
紫熙并沒有問“為何讓自己來這,讓自己來這里有何目的”這樣的問題,她指了指玉步搖,說道:“那么,這個物件我可否帶走?”
天帝搖了搖頭:“想都別想?!?p> 紫熙笑了笑,拿起玉步搖便插進(jìn)發(fā)髻里:“都怪我,忘了母親的教導(dǎo),對于不講道理的人,我沒必要講禮貌。”
天帝仿佛早已料到了紫熙會有此舉,并無感到意外,他頷首道:“不愧是卓璨的女兒,這行事作風(fēng)真是與她一般無二。”
紫熙道:“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跟我說廢話的嗎?”
天帝走到木椅前,慢慢悠悠地坐了下來,隨手幻出了兩杯茶,端起一杯輕抿了一小口,道:“說廢話?也不是不行。”
嗯?
紫熙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心想:這老東西到底要干嘛?
“聽聞你從小便頑劣,在清微天便有了個混世小魔王的名號,如今成了真正的魔王,丫頭,有何感受?”
紫熙面無表情,學(xué)著天帝方才的架勢,慢慢悠悠地坐了下來,端起茶輕抿了一口,道:“還不錯。”
“可知本帝為何讓你來這里?”
放下茶盞,紫熙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天帝,低聲道:“為了聽你懷念我母親,然后堅(jiān)定你自己要滅我靈禽一族的決心。”
“聰明?!?p> “過獎。”
天帝思索片刻,手里摩挲著茶盞,緩聲道:
“我與你母親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她是神族最高貴的女子,而我,在那時卻不是龍族的驕子,為了能配的上她,我付出了很多努力,終于,我得到了父帝的認(rèn)可,他愿意為了我去鳳族提親。那時,我高興極了,從小到大,都不曾那么高興過……”
天帝的臉上露出了發(fā)自真心的笑容,紫熙看得出來,母親在他的心里確實(shí)很重要,所以沒有打斷,而是認(rèn)真的傾聽。
忽然,天帝臉色一沉:“可是,就在與鳳族定好議親的兩日前,卓璨的表哥,鳳族的獨(dú)子翜翀,絕翰之翎乍現(xiàn),當(dāng)時的鳳帝便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與龍族的這門親事,隨后又下旨定下了他與卓璨的婚約。誰都看得出來,鳳帝是要增強(qiáng)鳳族的實(shí)力,其心必異。”
紫熙問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與我母親自幼便交好,那……以我母親的性格,是絕對不會任其擺布的。”
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天帝目露兇光,道:“可她當(dāng)時根本一絲反抗都沒有!反而奉旨而行!我不相信她是自愿的,偷偷找過她,可你知道她說什么嗎?她說對我從未動過男女之情,她心儀之人,自始至終都是翜翀!”
紫熙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本來就是你單相思?!?p> “你說什么?”
“?。课覜]……沒說什么,你繼續(xù)?!?p> 白了紫熙一眼,天帝道:“后來,父帝為我另定了一門親事,上古神族鯤鵬長公主,我本不愿,可魔族突然發(fā)起戰(zhàn)亂,父帝為了籠絡(luò)神族,便即刻下了旨,我不得不從?!?p> 什么!
紫熙瞪大眼睛:“所以,星熠是龍族和鯤鵬一族的后裔?可我聽說,在那場大戰(zhàn)中,鯤鵬一族倒戈,與魔族勾結(jié),龍族聯(lián)合其他神族將其滅族了不是嗎?”
天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當(dāng)時戰(zhàn)事吃緊,鯤鵬族二皇子想趁亂奪取太子之位,不慎將我方布陣圖泄露了出去,可鯤王不僅不處置,還想辦法保其性命,我父帝無奈之下,才動了殺心?!?p> “所以,如今的妖王……”
“嗯,如今的妖王便是當(dāng)時鯤鵬一族的太子,我父帝留其一脈,也是動了惻隱之心,畢竟滅族,太過殘忍?!?p> “那星熠的母親……”
“她既然已經(jīng)是我的皇妃,自然也保住了性命,我對她也很是憐憫,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母親,直到我登基為帝,為了后嗣著想,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有了熠兒?!?p> “既然決定延綿子嗣,為何要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天帝低下頭,無奈道:“因?yàn)槲覀兌贾溃⒆咏瞪畷r,便是她的忌日。”
紫熙本能地脫口而出:“這又是何道理!”
可未等天帝回答,紫熙就被自己蠢笑了:“是啊……天族的后代,怎能與謀逆一族有牽連,我猜,星熠直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親母身份吧?!?p> 天帝挑眉而笑:“當(dāng)然,與長公主議親結(jié)親時正逢戰(zhàn)事,并未大辦,父帝本想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再昭告天下,可是鯤鵬族出了事,之后對外只宣稱我娶的是龍族的一位貴女,但在天族,也還是有很多位高者知曉此事,為了熠兒的前途,他母親永遠(yuǎn)消失才是最好的選擇。”
紫熙攥緊拳頭,她想起星熠,心疼的要死。
“這么機(jī)密的事,為什么要告訴我?”
“因?yàn)椋驱堊搴笠?,天族的太子,他需要也必須要?dān)負(fù)的責(zé)任太重了,可你的存在,成了他的變數(shù),而這一變數(shù),會毀了他,毀了天族,甚至,毀了全天下。”
紫熙愣住了,她無法反駁天帝的結(jié)論,自從相識,星熠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甚至連龍族最重視的逆鱗也一次次舍棄,他貴為天族太子,卻時刻想著棄了神籍,只為能守在自己這個魔后身邊……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前途,是他母親用命換來的?。?p> 紫熙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天帝擺布,而且,由不得一絲反抗。
往日與星熠在一起的一幕幕從腦海里閃過,每一個場景都讓紫熙心暖又心痛,直到想起星熠義無反顧的以逆鱗為引救了竹瀾的性命,她的大腦里突然一片空白,也是在此刻,紫熙下定了決心。
緩緩站起身,閉上眼睛,她展開雙臂,心甘情愿道:“此刻我就在這里,要?dú)⒁獎庪S你。”
天帝笑了,欣慰中又帶著幾絲嘲諷:“丫頭,你覺得,如果我想殺你,你還能活到現(xiàn)在嗎?你雖然身負(fù)無念之力,可你年紀(jì)尚輕,自身修為不高,況且,數(shù)萬年來這天地間出現(xiàn)的各種法器,能量也不少,翜翀雖有絕翰,可真若相比,他也未必能傷我一毫,更何況你了?!?p> 猛地睜開眼,紫熙已經(jīng)明白了天帝的用意,他不是管不住星熠,他如此放縱星熠對自己用情,為的就是讓自己越來越虧欠,越來越愧疚,最后,用星熠這把“利劍”,讓自己心甘情愿的了結(jié)自己。
天帝,是要紫熙自我了結(jié),而且,需要紫熙給天下一個不得不死,死的理所當(dāng)然的理由。這樣,星熠便不會恨自己的父親,不會怪天族,待時過境遷后,坦然地接受天族帝位。
從當(dāng)初鳳族拒絕了龍族的提親開始,今日的悲劇就已注定。
在這些位高權(quán)重者心里,增強(qiáng)自己的實(shí)力,就與心懷異念沒什么差別了。
摸了摸發(fā)髻上的玉步搖,紫熙明白了天帝方才說的意思,想都別想,是啊,無論這支步搖此刻是否被自己帶走,最后,都會回到天帝的手里吧……
深吸一口氣,眼含淚光,紫熙堅(jiān)定道:“為了星熠,我可以成全你,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天帝道:“放心,我不會再為難靈禽一族,也會放過你姐姐。她,依然是神族最尊貴的女子,鳳族之主!”
“謝謝?!?p> 深鞠一躬,紫熙便朝外走去。留下天帝一人在這小而空蕩的屋里,望著香案上空空的支架,他自言自語道:“卓璨,你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女兒了!”
轟隆??!一陣巨響過后,永璨閣外傳來了焦急地喊聲:“報!天帝,稟告天帝,那……那……魔族王后,她,她……”
天帝閃到門外,看著鐵青著一張臉的天兵,問道:“她如何?”
小天兵喘著粗氣,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她,她劈塌了凌霄殿!”
“什么?”
天帝驚在原地,他本以為紫熙會選擇以為父母報仇的理由在天族大開殺戒,或者以別的什么手段犯盡天條,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丫頭會劈塌了凌霄殿。
“殿中可有人?可有仙者傷亡?”
“稟天帝,沒,沒有,那丫頭劈之前,站在殿頂大喊了幾聲,里面的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都跑出來了,待到殿里空了,她才出手的?!?p> 眉頭一鎖,天帝莫名的一股怒火,他狠狠甩了下衣袖,大聲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