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滄睫羽微顫了顫，偏過頭垂下眼，不可置否，蘇毓河剛剛那句話讓她有些受傷。

　　她微抿唇角，扯了一抹淡然的笑容，“那便再好不過。”說著，她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低頭喝湯。

　　然后，她又愣住了。

　　這泛著苦味，又有些甜味的烏骨雞湯，味道如此復雜。凌云峰的廚子廚藝一絕，怎會做出這樣的味道？

　　蘇靈滄輕嘆，看來他們廚藝還是退步了些。

　　湯，是喝不下去了。

　　有些糟心，她拿起合起雞湯，拿起點心慢慢吃，卻迫于身旁那道目光看得有些無所適從。她頓了頓，抬眼看他。

　　蘇毓河的目光太過于復雜，委屈中夾雜憤怒，甚至連清俊的臉龐都開始蔓延黑色紋路。

　　這般可怖的樣子，蘇靈滄內心大震，“毓河？”

　　蘇毓河的胸口處開始搖搖欲裂，黑金色的光芒隱約透過淡藍的外衫若隱若現，臉色開始變得蒼白。

　　原本與紙般白的臉龐如病入膏肓的患者。

　　“毓河，你怎么了？”蘇靈滄掀開他衣領，被周掌門治愈的傷口竟有開始裂開，語里充滿焦急和不解，“你究竟怎么了？蘇毓河！”

　　她拉起他就要沖去長青山。

　　“你就不想要我。”

　　委屈，又難過。

　　蘇靈滄微愣，回過頭看他。

　　“誰稀罕你，不許用你的臟手碰我！”

　　而后，她被蘇毓河甩開，被逼得連退幾步，呢喃無措：“毓河……”

　　蘇毓河的情況不太對。

　　“阿滄變了。”

　　蘇毓河漂亮剔透的桃花眼沒有落淚，可神情卻如同哭泣般，渾身彷佛籠罩著一層陰霾。

　　很快，蘇靈滄反應過來蘇毓河在想什么，再次解釋：“我沒有想擺脫你，沒有丟棄你，毓河，你不要胡想，你之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親人。”

　　“呵。”

　　屋外天色驟變，狂風陣陣，吹得窗子嘎吱嘎吱的響。

　　好強的煞氣！

　　蘇靈滄錯愕的看蘇毓河由身體發出濃烈煞氣，胸口的裂縫越來越嚴重，他神色變得狠戾，一步一步走向蘇靈滄。

　　蘇靈滄被這忽如其來的變化打個措手不及，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心底生起懼意，“毓河，你乃靈機門外印關鍵，不能再遭受意外，我也不想你受傷，你留在長青山，是為了你好，我有家仇在身，不能一直在長青山陪你。”

　　她頓了幾秒，“屆時我報完仇，會回來陪你，我并非不要你。”

　　蘇毓河置若罔聞，一字一句地說：

　　“在劍靈山，你看我殺了花萼蟒，第一反應是畏懼我。”

　　“在寒山，你把我丟棄我，嫌我無能。”

　　“在這里，你又要丟棄我，你說為我好？”

　　蘇毓河逼近蘇靈滄，“為我好？”他低頭，對上蘇靈滄那雙沉靜淺褐的眸子，指腹輕輕摩擦她的側臉，“你覺得我信嗎？”

　　蘇靈滄聽他數出這些，心沉甸甸的透不過氣。

　　在劍靈山，她確實害怕了；在寒山，縱使她被催眠了，可為了師姐他們，把他拋在腦后；在這里，她又要將他留下。

　　原來他不說，心里卻記掛著。

　　她自責的低下頭，輕輕說：“對不起。”可這份道歉卻又如此的無足輕重。

　　緊接著，門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

　　蘇毓河攤手，布施結界。烏漆的黑瞳變成紅瞳，邪氣而又幽森，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緩慢的移到蘇靈滄的側頸，陡然掐住她的脖子，用上幾分力。

　　蘇靈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她呼吸有些困難，她從震驚中回過神，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著聲難以置信，“你要殺我？”

　　蘇毓河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笑，加重手里的力道。

　　蘇靈滄怔然的盯著他，杏眼染上一層水汽氤氳。

　　淚水毫無預兆的落下，落在蘇毓河虎口。如忽然下起瓢潑大雨似的，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手背。

　　蘇靈滄眼尾發紅，喉嚨哽得她說不出話。

　　是她不對，毓河為她掏心掏肺，她卻待他如此，是她罪大惡極，是她不對。

　　她曾想過可能會喪命于那群惡妖，或許在復仇的時候會遇上其他意外。可她自始至終，從未想過會是毓河，怎么可以是他，怎么能是他？

　　她這會兒全然忘記反擊，彷佛心碎了。

　　蘇靈滄的淚水如同灼熱的熔巖，燙得他倏然收回手。

　　蘇毓河眼底皆是掙扎，后退幾步，眉宇間染上痛苦，半膝跪地，斷斷續續吐出一句，“阿……滄，別，別……哭。”

　　蘇靈滄雙腿無力的倒在地上，還未從那極大的刺激中回過神。

　　毓河要殺她。

　　他要殺她。

　　她只要一想到這個，又是一陣難以言喻絞痛。

　　蘇毓河瞳色恢復黑色，煞氣漸漸收斂，抬起頭看見蘇靈滄一副天塌了的樣子。他胸口一陣窒息，不知所措上前去抱起蘇靈滄，朝床鋪上走，把她輕輕放下。

　　蘇靈滄背對他蜷縮著身子，肩膀還在細細碎碎的顫抖。

　　“阿滄。”蘇毓河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低聲說，“那不是我。”

　　蘇靈滄沒有應聲。

　　蘇毓河本不想告訴蘇靈滄心魔一事，若她知道了，定會自責，他以為他能制得住心魔，可卻還是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他緩緩開口：“是我的心魔。”

　　蘇靈滄眸光一顫，坐直看向他，“心魔？”連聲音都是啞的。

　　“嗯。”蘇毓河用袖口幫她輕輕擦拭淚水，“無論如何，我不會傷害阿滄的。”

　　心魔。

　　蘇靈滄轉念間想起前幾年那個強行帶出不屬于自己的靈劍的師姐，她受到反噬自刎，實則深思，也是心魔。

　　她怔怔的看著蘇毓河的瞳色，剛剛好像是紅色的，喃喃：“什么時候的事？”

　　“有一段時間了。”蘇毓河捧著蘇靈滄的臉，“對不起，我沒能控制好它。”

　　蘇靈滄抱住蘇毓河，即便是蘇毓河的心魔，那也是他心里壓下的諸多心事，她的臉埋在他頸窩間，“對不起。”是她害他受了那么多委屈，才讓他心起雜念，生了心魔。

　　“阿滄，不要丟棄我。”蘇毓河悶悶的說，“你順我心意，它便不鬧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