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形勢有所好轉,各大商場動員所有店鋪開張,漂亮姐妹的員工們很興奮,紛紛打聽啥時候復工?張瑰麗心里清楚,商場希望各商鋪營業,為了收取房租,員工盼望復工,為了能領取工資,但疫情還沒結束,門店生意肯定不好,只會虧損,所以待三月份過去再說,可以考慮四月份復工一部分店。
上級為了幫助中小微企業度過難關,先后出臺了很多政策,比如不交稅、緩繳社保,督促房東減免店鋪房租,還對中小企業吸納就業困難人員并開展以工代訓的,按每人每月200元的標準給予企業培訓補貼,補貼期限最長達6個月,且每月可提前領取前幾個月的。漂亮姐妹公司申報了三次,領取了十幾萬元。
王博聽鄭美美說這筆款到賬了,去見女老板,建議3月20日不發工資,最好給每人500元生活費,即使4月份復工,員工要到5月20日才能拿到工資,春節后三個月沒有收入,恐怕有的人撐不住,甚至房租交不上,一日三餐在外面吃飯都是問題,自動離職的人會很多……
“可以有500元生活費,”女老板說,“但不能3月20日就發,發了他們走了怎么辦?”
“不發他們走了怎么辦?”王博說,“以后還咋復工?”
“不發他們走不了,”女老板肯定地說,“當前這種形勢不好找工作。發也要到5月20日。”
“發放500元,”王博說,“是為解決員工目前燃眉之急,到5月20日與工資一并發放,沒有實際意義。農民都知道種地要先上糞,收割莊稼時再上糞就晚了。”
這話是一個供應商說的,王博搬出來了。
“沒啥晚不晚的,”女老板固執地說,“凡是自離的,就是對企業不忠誠,這種人要他們干啥?”其實女老板就是有意識讓撐不住的人主動走,從而減少生活費的發放。
“我們不是破產了,”王博說,“少發500元生活費,可以不顧形象,以后還要繼續經營,愈是特殊時期,愈要讓員工感受企業溫暖,增強凝聚力。”
“你說破產啥意思?”女老板立馬翻臉了,發火道,“你希望公司破產?什么居心?破產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王博被劈頭蓋臉痛批了一通,心想不管了,你愛咋滴就滴吧。他離開公司去了醫院,今天起床后感覺身體不舒服,不時冷打寒顫。醫生量了體溫,快三十八度了,當即被隔離。
形勢漸漸好轉,重新開張的餐廳愈來愈多,有消息傳來,外地一些城市已經全面恢復堂食。女老板決定4月1日先復工五家店,其余的店5月1日全部復工,到時生意肯定比現在好。
3月31日,被宣布復工的五家店員工都很高興,一大早來店里打掃衛生,大多數員工已自動離職,剩余的僅有三分之一。大家都干得不知疲倦,疫情讓年輕人第一次體會到,真不能長期閑著,工作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第二天復工一切順利,一大早供應商來送貨也很高興,他們在家憋得難受,都主動幫助卸貨往店里搬。人手不夠,員工們都一個人干幾個人的活,相互誰也不計較。生意當然沒有從前好,但還是有一些客人來消費。
沒有復工的門店,員工閑得沒事來看情況,見店里忙不過來,都下手干了起來,同時渴望自家的店早日復工。
一切風平浪靜,到了晚上9:00多,女老板讓人力資源部在錘錘里公布了全員工資下調方案,整個公司炸了鍋。員工的工資下調了1000元,主管的工資下調了1300元,店長的工資下調了2000元。
店長紛紛給王博打電話,他還在隔離期,手機關閉。春節前新入職的人力資源主管與女老板聯系不上。店長們又紛紛給剛生完孩子的劉婀打電話。
劉婀因與高帥負氣而錯過了打胎時機,不得不生下孩子,是一個女嬰。妹妹劉娜早于她二十多天也生了一個女嬰,二姐妹被高帥安排在不同的月子會所。
店長們在電話里說,全員都不接受工資下調。已經復工的仲州一店,所剩的全職員工3人,現提出離職的2人。仲州三店,所剩的全職員工5人,現提出離職的5人。仲州四店,所剩全職員工9人,現提出離職8人。仲州六店,所剩全職員工6人,現提出離職的5人。伊河一店,所剩全職員工4人,現提出離職4人。
另外,沒有復工的門店,店長和員工一致提出不再參與以后的復工,集體辭職……
劉婀感到漂亮姐妹公司出大麻煩了,趕緊給女老板打電話,女老板不接。張瑰麗正在她常去的那家會所游泳,人家還沒對外正式開放,只接待老的vip客戶。她的手機放在衣柜里,一個小時后,更衣時見未接來電是劉婀打的,以為又是說要把孩子扔給她的事,便沒有理睬。
女老板從會所出來剛上汽車,姐姐的電話打過來,說劉婀聯系上她了,接著把今晚發生的情況講了一遍。
“翻天了!”張瑰麗怒不可遏,說,“整天盼著復工,真復工又不干了……該訓話了,已經有二個月沒訓話,一個個都變成這副德性了。”
她當即讓辦公室發緊急通知,明天上午九點在公司召開店長會。
張艷麗長期患糖尿病,對公司的許多事不想管。不知道本次降薪,下面意見這么大。她對妹妹說:“這是關系到每個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本來就應該先召集骨干動員,把可能發生的情況事先考慮周到,并且一一都有對策后才能宣布。”
第二天不到九點,張瑰麗來公司,一進會場就和先到的十幾個店長扛上了。張瑰麗一張口就指點著眾人,說:“你們都不體諒公司的困難,不顧企業死活,不懂得感恩。”
她的話音剛落,春燕就跳起來道:“公司體諒員工的困難了嗎?企業管員工的死活了嗎?你口口聲聲讓我們感恩,你都施了什么恩?值得我們去感恩你?”
張瑰麗一下怔住了,春燕在她面前,從來都是低眉順眼,唯唯諾諾,今天這是咋的了?
“張老板,”春燕極力抑制情緒,但還是激動地說,“現在員工和企業同樣遇到了天大的困難,自2月20日領到元月的工資后,直到5月20日才能拿到復工后的第一個月工資,中間要跨三個月,沒有一分收入,又支付房租,每天吃飯都有花銷,你當老板的,從沒有想過員工咋活……”說著哽咽起來。
“員工咋活的?”彩霞說,“前時外面的小飯店都關門了,員工租的房子大多都沒有灶具,回老家又走不了,經常靠吃方便面度日……”
“還有成了家的雙職工,有孩子要吃奶粉,你當老板的從沒想過,這一個家庭三個月沒有收入咋活?”
后來的店長進了會場,嗅到了充滿火藥味的氣息,也不就坐,都圍住女老板,你一言我一語地控訴:
“你的店鋪房租都免了,但員工的房租沒有免。”
“今天房東第三次催我交房租了,再不交就把我的東西扔大馬路上。”
“多少人撐不住自動離職了,我們堅持到復工,還能說不忠誠嗎?”
“終于盼到復工,又要降薪!”
“員工沒有一分錢的進賬,你卻有進賬……”
“我咋有進賬?”張瑰麗瞪著冒火星的眼睛,說,“你們都看見了,根本沒有營業,哪來的進賬?”
春燕說:“政府按每人每月200元標準給企業的培訓補貼,補6個月的,你領到了十幾萬元,這是不是進賬?”
張瑰麗噎住了,憋了半天說:“政府的那筆錢,不是讓發給員工的,是發給企業的,這不算進賬……”
店長們更加群情激憤,七嘴八舌地說:
“這不算進賬,這是錢不是,發給企業了,企業就不能發給員工度過難關?”
“這是發國難財!”
“前時政府發文有指導意見,按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70%發生活費!”
“仲州市最低工資生活標準是1900元,也就是說你應該每月每人發1300元,才能讓員工復工!”
“別說1300元了,你連每人500元生活費都不發,你是有意讓撐不下去的人自動離職,好減少費用。”
張瑰麗據理力爭,說:“漂亮姐妹公司不是事業單位,也不是上市公司,更不是餐飲大鱷,大家不要混淆……”
春燕說:“漂亮姐妹是全省餐飲業的第三名!這是你在大會小會上強調的,不是餐飲大鱷是什么?”
女老板感到屋子里的人就春燕不滿的話最多,一股怒火猛地沖向上腦門,她啪地拍了一下講臺,說:“郭春燕,你……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剛來時多少工資?你現在多少工資……”
春燕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說:“我沒有白拿你的工資。”
“你從前是個小員工,”女老板說,“以后當上了店長,工資好幾千……沒有我的提拔,哪有你的今天?”
“你從前是一個小老板,現在是個富婆,身價過億……沒有我和那么多員工辛辛苦苦的工作,哪有你的今天?”
女老板怒目瞪著春燕,又要發作,外面的公共辦公區域,突然傳來摔玻璃杯發出的粉身碎骨的聲音。
接著十幾個員工闖進會議室,一個指著女老板吼道:“你現在發話,讓人力資源把我們的工裝押金300元退還,我們不干了,什么復工不復工,和我們沒有關系……”
會議室外面的員工也跟著喊:“不干了!不干了!要知道這個結果,早就該走人了。”
供貨商來了,要求結貨款,部分客人也來了,要求退還會員卡。許多人擠不進漂亮姐妹公司,就在寫字樓的走廊里嗷嗷糾叫,有人報了警。
女老板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員工全體都不干了,還真復不了工,但又礙于面子,不能馬上軟下來,后悔今天應該讓王博也參加,忽然想起來王博被隔離了……
民警趕到,了解基本情況后,責令張瑰麗妥善處理好企業與員工、供應商和客人的糾紛,不能影響公共秩序,同時對門口的人喊話,說各方派代表二人與張老板談判,其余的人都離開此地到該寫字樓外面等候。
春燕和彩霞被推舉為員工代表。她倆與女老板嚴正交涉,全體員工堅決不參與復工,強烈要求立即退還每人300元服裝等押金,不然就向從前的人力資源經理靳雪學習,集體去仲裁……
張瑰麗開始態度很強硬,雙方僵持了一陣,她姐姐張艷麗勸說她答應員工的要求。
二位代表出來宣布談判結果,立即響起熱烈掌聲,有人隨口說了句“臥槽!”引發眾人齊聲叫喊“臥槽!臥槽!臥槽!”那氣勢如萬鈞雷霆……
有人笑了,也有人哭了,笑是因為看到平日里強勢的女老板認慫了,哭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在這家公司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