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八一大早，王博便坐上了去南江市的高鐵。他下午要與五家直營店的員工聚餐，而張瑰麗則在同一時間主持公司年會。

　　王博一到南江，店長孫凱便找他請假，說是家里有節日團聚的傳統，今天的活動不能參加。

　　王博笑道：“全國人民，包括我家，都有節日團聚的傳統。可咱們得先和員工團聚，辛苦一年了，店長和大家吃頓飯，讓員工有家的感覺。”

　　他接著說：“我都千里迢迢跑來了，你倒不能參加？再說聚餐原定下午五點開始，咱們可以提前一小時，你講完話就走，不影響你回家團聚。”

　　孫凱卻搖頭道：“春節前不發工資，光吃頓飯，員工哪來的歸屬感？”他還特意調查了南江市十幾家大型商場，里頭的餐飲店幾萬家，沒一家春節前不發工資的……王博看得出，孫凱心里有情緒。

　　這話倒提醒了王博。要是聚餐時孫凱再提這茬，員工們起哄，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于是他只好批了孫凱的假。

　　之后，王博每到一家門店，都會問有沒有人不愿參加聚餐。南江市的區域經理陳浩告訴他，這幾天已經有十幾個人請假了。王博擺擺手，說：“一律批準。”

　　陳浩又告訴王博，供應商張長山想見他。上周張長山就打過招呼，說要和公司領導談談。

　　張長山一看就是老江湖，見了王博畢恭畢敬，臉上堆滿了笑。他說自己和漂亮姐妹公司是“命運共同體”，合作三四年了，非常希望公司生意興隆，畢竟他靠供貨養家糊口。

　　接著，張長山臉上的笑容一收，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為啥漂亮姐妹公司春節前不發工資？中國民間自古就有‘年關難過’的說法，大家都是以年為單位結算收入的。不發工資，不就等于這一年白干了嗎？”

　　王博解釋道：“不是不結算，一過春節，初八銀行上班就發工資。”

　　“那何必呢？”張長山搖頭，“春節前發工資不更好嗎？員工買好年貨回家過年，歡歡喜喜……農民都知道，種莊稼先上糞，哪有收割時再上糞的？發工資不也該在春節前嗎？”

　　“你這比方不恰當。”王博皺眉。

　　“話糙理不糙，”張長山不依不饒，“更讓我不理解的是，你們給供應商都結賬了，卻不給自己員工發工資……”

　　王博一時語塞。

　　張長山接著說：“我這把歲數了，國營、私營、外資企業都干過，這輩子還從沒聽說過，工資春節前不發，故意推到春節后的。”

　　王博依舊無言以對。

　　張長山嘆了口氣：“你知道外界是怎么看漂亮姐妹公司的嗎？”

　　“怎么看？”王博問。

　　“外界議論紛紛，”張長山壓低聲音，“說競爭對手打入了你們內部，春節前不發工資，就是他們使的壞，這是要把你們往死里整。還有競爭對手說，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西瓜、茶水和板凳，就等著看漂亮姐妹公司怎么過這個春節。他們預測，員工會鬧事……”

　　“要是不鬧事呢？”王博反問。

　　“不鬧事？”張長山搖頭，“競爭對手分析，員工心里憋著氣，工作積極性肯定受影響，損失只會更大。”

　　“吃瓜群眾真操心。”王博苦笑。

　　“競爭對手分析得有理有據，”張長山接著說，“我外甥在你們公司，他幾個同事借了花唄和借唄，還款日都定在工資發放日。要是逾期，信用受損，罰得可不輕。那些孩子心里該多難受？工作還能好好干嗎？你自己想想。”

　　王博再次沉默。

　　張長山一臉為難，欲言又止：“有件事，競爭對手分析得有鼻子有眼，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只管說。”王博擺手。

　　張長山四下張望，像地下黨接頭似的，壓低聲音道：“競爭對手認為，打入漂亮姐妹內部的人，就是你——王博。”

　　“是我？”王博一臉驚愕。

　　“你是最近三個月才加入漂亮姐妹的，而且是你主張春節前不發工資的。”

　　王博瞪大眼睛爭辯道：“我是最近三個月加入的，就一定是競爭對手派來的？這是什么邏輯！”

　　這時，陳浩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王總，員工聚餐馬上開始，請您去講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