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趕緊坐高鐵去伊山市，心想那家店的員工突然集體不上班，是不是因為春節前不發工資？他真希望出現這種局面，好倒逼張瑰麗改變錯誤做法。

　　王博還惦記著剛剛離開的會場，心想是不是眾人和女老板扛起來了？他相信老司機的話，只要一個人提出春節前發工資的要求，其他人肯定會全體響應……張瑰麗怕是招架不住。

　　靳雪打來電話，問王博啥時候走的。王博說當時沒看表，想了想，說是全體在百度里找什么“爹”的時候離開的，那個“爹”可不好找……

　　靳雪說：“那是科學管理之父，大家找到了。老板讓一個店長把全篇介紹文章讀完，才開始按照她提綱上的問題講，一共46個。也就是說，從你走后，會議才正式開始。”

　　靳雪接著說：“每講一個問題，老板都是罵。從前例會和經營會議上罵過的，她翻舊賬再罵。每個店挨著罵，每個部門挨著罵，最后還要抓典型案例罵一遍。這種逮住下屬就罵的做法，有個時髦的名詞，你知道叫啥嗎？”

　　“不知道。”

　　“叫職場PUA……”

　　王博對什么PUA不感興趣，急忙問：“沒有人提春節前發工資的事？”

　　“沒有，”靳雪說，“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個計步手環上。”

　　王博若有所失，問：“會議開到最后都沒有人提嗎？”

　　“沒開到最后，”靳雪說，“突然外面鬧哄哄的，我出來一看，門口聚集了一堆供應商。他們情緒激動，嚷嚷著要見老板，強烈要求春節前結貨款，還有人要沖會場。我進去給老板遞了張紙條，告訴她外面的情況，她當即宣布散會。”

　　“供應商來的人多不多？”王博問。

　　“好像全部都來了，”靳雪口氣火急火燎，“我給你打電話，是讓你阻止老板給全體人員戴那種計步手環。她對人缺少起碼的信任和尊重，大家反對的聲音特別強烈！”

　　“是嗎？”

　　靳雪說：“在監獄里，對犯人進行勞動改造，都沒用那玩意。有人說這是現代版的‘半夜雞叫’，還有人聯想到古代奴隸戴的腳鏈和手鏈，甚至提到從前落后的非洲部落，男人出遠門給自己女人下身戴的‘貞節鎖’……”

　　“有這么嚴重？”王博說，同時佩服管理人員的想象力。

　　“最重要的是，”靳雪說，“這個手環提供的數據，并不能客觀評估員工是否有效工作。比如喊單、收銀、殺牛蛙、洗碗等崗位，上班幾乎不怎么走動，能說他們沒有干活嗎？”

　　“就是。”王博贊同。

　　靳雪繼續說：“如果只給服務員戴也有問題。比如為了讓手環多走數字，明明跑一趟能拿完的東西，她們可能會多跑幾趟；明明走近路能到出餐口端鍋，可能會繞道；明明應耐心解答客人的問題，可能會趕緊離開走動起來，甚至不忙時會不停搖晃手環。”

　　“就是。”王博再次贊同。

　　靳雪又說：“員工早晨上班戴上，中午休息時必須摘下，下午上班時再戴上，以精準記錄工作中產生的步數。另外，班中去衛生間也要摘下，解完手回來再戴上，麻煩不麻煩？老板顧及員工的感受了嗎？”

　　“你可以找老板談以上看法。”王博說。

　　“我才不給她談呢！”靳雪說，“看到她那張‘慈禧婆’臉，我就夠了！我只給你說，你阻止不了，我就辭職……”

　　漂亮姐妹公司的員工，私下里都稱呼女老板叫“慈禧婆”，以致于都不知道她的大名叫張瑰麗。不知誰起的這個綽號，還真形象。

　　“別急著辭職，”王博說，“有問題解決問題。”

　　“要是你將來的老婆給你戴上個那東西，”靳雪說，“讓你干家務活，你是啥感受？”說完掛了電話。

　　王博把靳雪說的場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他結婚后，某天老婆回娘家或出差，要求他必須佩戴那種計步手環做家務，且有定位。她回來要檢查，或者數據連接她的手機，可以分分鐘監督他偷懶沒有，時時發出指令。

　　“我會什么反應？”王博想，“我會把那玩意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