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招撫大計(二)
而邢師爺呢,他的眼睛雖然也閃亮異常,但是他的雙眸之中卻始終暗存著一點猶疑。
畢竟在他看來,面前的這個小伙子是如此的年輕,而年輕人又以志大才疏者居多,因此,他在心底里并不太相信陸遠真的能有什么雄才大略。
就在邢師爺滿心猶疑著還沒有開口的時候,方知府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說話了:“哎呀,陸賢侄,你就別賣關子了,你瞅瞅你方伯伯都急成啥樣了,你有主意就趕快說吧,若是真行的話,我現在就讓人去辦。”
看著方知府那急不可耐的樣子,陸遠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倒現在算是徹底明白,方伯伯這個人只適合治學,根本就不適合當地方長官,讓他來做這個風暴漩渦中的鄖陽知府,還真是難為他了。
想到這里,陸遠也就不再繞彎子了,他把自己的臉色一收,沖著方知府就認真地說道:“方伯伯,我所謂的謀正道其實很簡單,馬都司他不是想剿么,而方伯伯你不是想撫么,那么咱們只需要把撫這件事辦成了,那么他的剿也就不攻自破了。
到時候,方伯伯你因為招撫成功而在荊襄地區立了大功,那么任憑馬都司耍什么陰謀詭計,都絲毫撼動不了你的地位了!”
陸遠的話剛一說完,方知府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反應呢,邢師爺的質疑聲反而先到了:“我說,這位……,陸先生,關于招撫這件事,我和東翁已經商議好幾年了,可是我們這知府衙門既沒有錢糧,又沒有土地,我們拿什么去招撫啊?
總不能上下嘴唇一碰就把人招撫過來吧?
再者說了,這些年來,官府與流民之間都已經勢成水火了,即便我們有東西去招撫,人家也未必會相信我們啊!
因此,這一個撫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咱們可不能空口白牙的想當然啊!”
顯然,在聽完陸遠剛剛那一段講述之后,邢師爺感到非常失望,他本以為陸遠會出什么奇計呢,可是沒成想,這家伙說的還是老一套啊!
更為關鍵的是,這個老辦法在現實中根本就行不通啊!如此看來,這個年輕人到底還是未經過世事的錘煉,只不過是一個花架子而已。
于是他在心底里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
看到邢師爺那一臉失望的表情,陸遠卻并沒有往心里去,他只是輕輕一笑,又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邢叔叔,您先別急呀,我剛剛述說的僅僅是個大略而已,咱們的大政方針是撫,這一點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話說,咱們大明朝立國以來,朝廷不知道對這些流民征剿了多少次,即便這期間大多數征剿都成功了,可是結果呢?
結果卻是流民依然越聚越多,荊襄之地的軍民沖突依舊連綿不斷。
所以說,征剿根本就不是出路,招撫才是正途啊!”
說到這里,陸遠有意停下來看了看方知府和邢師爺的表情,當他看到方知府的眼中透露著興奮,而邢師爺的眼里依然是疑慮重重的時候。
他便又朝著他們繼續講述道:“既然招撫是沒有問題的,那么為什么這件事卻一直沒有辦成呢?其實呀,這問題并不是出在方略上,而是出在了方法上。
小生以為,咱們以前招撫流民,想到的辦法都有點太大太空了。
要知道,目前荊襄地區的流民已經有了幾十萬之眾,而這么多的流民,想要全面招撫,那得需要多少土地和糧食啊?
這哪是咱們一個小小的鄖陽府能辦到啊?就是朝廷,怕也沒有這個余力啊!
因此,這全面招撫的辦法,根本就是一條死胡同。
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么我們何不換一種思路呢?
譬如,我們可以想辦法先在荊襄大山里招撫一兩個山寨,然后我們再竭盡全力改善這一兩個山寨里百姓的生活,同時再為他們爭取一下合法的地位。
只要我們能讓這些山寨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那么其他山寨里的百姓勢必會紛紛動搖,畢竟誰不想過上合法的幸福生活呢?
如此一來,這種歸附效應便會不斷地向荊襄大山內部蔓延,到時候,千里之堤便會潰于這一處蟻穴,招撫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這個辦法,小生稱其為搞試點!”
說完這段話之后,陸遠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隨后,他便把目光轉向了青云寨的方向。
其實,陸遠在被迫來到鄖陽府之前,本來是打算去青云寨的,而他去青云寨的一個重要目的,便是想幫助那里的流民通過農耕來改善生活。
而如今,方知府招撫流民的理想卻讓陸遠改變了最初的想法,他覺得,何不趁此機會,為青云寨里的老百姓謀一條嶄新的出路呢?
說實在的,那里面的流民都是被迫鉆進大山的,一旦進了大山,他們就從大明的子民變成了逃戶,變成了犯人。
他們不敢去見自己的親戚朋友,他們不敢回到家鄉去祭祖,甚至他們連死了的時候都不敢葬回到原籍。
可是一旦招撫的事情真的辦成了,那么大山里的百姓就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他們可以自由地娶媳婦嫁女兒,甚至于他們的兒女也都有機會去參加科舉考試,如此一來,他們的人生也就有了真正的希望了。
一想到這里,陸遠的情緒就有些激動,于是,他看著窗外,心海不停地翻滾著。
可是,他這頭是激動了,邢師爺的眉毛卻是越皺越深。
只聽得邢師爺搖著頭對陸遠說道:“陸先生啊,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可是咱們第一關都過不去啊!
你想一想,如今官府和流民之間的關系如此緊張,流民對我們是既懷疑又忌憚,在這種情況下,又會有哪個山寨會愿意讓我們搞……你說的那個試點啊?所以,這條路還是走不通的,太難了,太難了……哎——”
邢師爺一邊說著,一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顯然他對陸遠的打算并沒有報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