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駛進停車場，寧梔從車上跳下來，把車鑰匙扔給沈慕祁，道:“回房間等我。”

　　他不是獵人軍團的人，擔心有心人用他的身份做文章，寧梔直接打發他去休息。

　　沒像往常一樣纏著她，沈慕祁接住車鑰匙，乖乖上樓去了。

　　寧梔去會議室找裘克儉匯報工作。

　　早就知道寧梔去找吸血鬼談判，此刻會議室里候著一群等結果的人。

　　血蝙蝠退了，是不是意味著談判成功？

　　裘克儉心驚膽戰熬了大半夜，懶得和寧梔客氣，直接問道:“寧特助，說說吧，情況如何。”

　　“那群吸血鬼找錯人了。”借口是寧梔在回來的路上想好的，“他們以為在這里駐扎的是朝歌基地的人，所以向我們發動了夜襲。”

　　“什么？”裘克儉被這個荒唐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他們的本意是針對朝歌基地？”

　　“對呀。”寧梔淡定地胡編亂造，“從襲擊我們的血族口中得知朝歌基地也在打考察隊的主意，所以我們要盡快找到考察隊的成員。”

　　程讓對寧梔的理由持懷疑態度:“發現搞錯了對象，那群吸血鬼就這么輕易地退了？”

　　“不然呢？在我們這些路人身上浪費時間？”

　　“沒有提任何要求？”

　　“沒有啊。”

　　“這……”程讓擰眉，“這也太詭異了吧。”

　　“的確詭異。”寧梔煞有介事地附和，“他們同意撤離的時候我都覺得難以置信。”

　　不管那群吸血鬼的目的是什么，現在結果是血蝙蝠散了，血族撤離，這就夠了。

　　裘克儉稍作思考，道:“讓巡查隊警惕些，其他人按部就班，該休息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出發去實驗室。”

　　“是！”

　　……

　　回到房間，寧梔關上門，把從廚房端過來的饅頭放在桌子上，看向坐在窗臺邊的少年。

　　“折騰了這么久，餓了嗎？吃點東西休息吧。”

　　沈慕祁沒有過來，依然看著窗外，回:“姐姐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寧梔沒有強迫他，自己坐到桌邊，拿起一塊饅頭咬了一口。

　　她安靜地吃東西，不時看他一眼。

　　他很喜歡這樣坐在窗戶邊看外面，就像南方的貓到了北方被窗外的大雪蠱惑，周身縈繞著向往和躍躍欲試。

　　他在看什么？又在思考什么呢？

　　即使這家伙每天姐姐不離嘴，寧梔也很清楚，自己并沒有完全走近他。

　　……

　　吃完東西，寧梔收拾好，走到窗戶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隨口問道:“沈慕祁，你在看什么？”

　　“看夜色。”

　　這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還多了幾分浪漫色彩？

　　“姐姐，你不覺得夜晚很可怕嗎？”

　　“可怕？”

　　“可怕。吸血鬼，喪尸，還有那些千奇百怪的異生物都喜歡在夜間活動，人類的眼睛卻無法適應黑暗，夜幕降臨后，人類就會處于完全被動的狀態，稍微放松警惕，就可能被看不見的獵食者奪去生命……”

　　說著喪氣話，他的語氣依然平靜。

　　“姐姐，我不喜歡夜晚。”

　　“所以你晚上不睡覺？”寧梔單手覆在他頭頂，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發，輕笑道，“即使和我在一起，還是不放心嗎？”

　　“不是哦。”他仰頭看她，黑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只是不習慣——我可以很多天不睡覺，沒關系的。”

　　基因改造的好處在這種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優于常人的五感和體質，很好的彌補了人類夜間行動時的不足。

　　“會掉頭發。”寧梔就事論事，“小朋友，別看你現在頭發茂密，那是你年輕。經常熬夜會掉頭發，還會腎虛。”

　　她很是正經地教育他，少年卻愣了愣，白皙的耳朵尖尖泛出緋色，辯解:“才不會，我腎好得很！”

　　寧梔:“……我的重點是這個嗎？”

　　“不是嗎？”

　　迎上對方清澈無辜的眸子，寧梔嘴角抽了抽，放棄掙扎。

　　“早點休息吧。”她拉起他推到床上，“后勤安排了兩張單人床，你終于不用睡沙發了，要好好珍惜，知道嗎？”

　　少年脫了外套鉆進被子，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關上燈，黑暗中，聽到少年清淺的呼吸，還有溫柔的聲音:“姐姐，晚安。”

　　她輕輕笑了，低聲回:“晚安。”

　　……

　　夢里是嘈雜的人聲，小小的孩子低著頭，狹窄的視線里是匆忙往來的皮鞋。

　　“1003號。”頭頂有個聲音傳來，“跟我來，馬上到你了。”

　　少年起身，麻木地抬起腳，跟著白大褂往前走。

　　他很瘦，完全沒有同齡孩子的嬰兒肥，雙頰深深的凹陷下去，實驗服裹在他身上就像加大碼的袍子，露出的手腕和腳踝都是近乎琉璃般的纖細脆弱。

　　——身在籠中，無害的、毫無反抗力、也并沒有反抗意識的獵物。

　　路過一個微敞的鐵門時，一雙瘦骨嶙峋的手從門里伸出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救救我！”那雙手的主人的臉模糊不清，可他的聲音很清晰，沙啞而絕望，“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還有理智知道求救，看來藥的劑量還可以增大。”

　　“把人拉回來，繼續。”

　　“可以把藥的劑量增加一倍，試試效果。”

　　在求救聲后，是吵鬧的議論聲。

　　那雙手被人從他胳膊上拉開，凄慘絕望的哭嚎聲在他耳邊回響。

　　“看什么看？”領路的白大褂回頭用力拉扯他，“還有閑情關心別人？先擔心你自己吧！”

　　他推開實驗室的門，把他推進燈光明亮的房間。

　　他知道，等待他的，會是和那個少年同樣的結局。

　　沈慕祁睜開眼睛。

　　漆黑的眸子里毫無睡意，只有如漩渦般深沉的憎惡和厭棄。

　　他沒有救下那個求救的少年，也沒有救下任何人。

　　最后實驗室里活下來的，只有他。

　　他們都死了，包括那些穿著白大褂人模狗樣的實驗者。

　　真是遺憾，只有他活了下來。

　　沈慕祁眨了眨眼睛。

　　睡不著。

　　只要睡著就會夢到過去的事，醒來以后便會了無睡意。

　　沈慕祁坐起身，看向一步開外的床上呼吸悠長的女生。

　　她睡著了？

　　沈慕祁下床，輕輕走到她的床邊，蹲下身打量她。

　　她睡著了。

　　毫無防備，就像他們初遇那晚，她也是這樣抱著被子睡得昏天暗地。

　　真可愛啊，小兔子。

　　歪頭看了片刻，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臉。

　　寧梔沒醒，只是不耐煩地打開他的手，含糊道:“沈慕祁，別鬧。”

　　她迷迷糊糊睜眼看他，不忘伸手摸摸他的發頂以示安撫。

　　“姐姐，我睡不著。”他趴在床邊，小聲說話。

　　“唔唔。”她敷衍地點點頭，閉上眼睛繼續睡。

　　“姐姐。”他戳戳她的臉頰，“我想和你一起睡。”

　　被擾得煩了，女生抱著被子往里面一滾，給他騰了塊地方。

　　少年眼里染了笑:“這是同意嗎？”

　　女生睡得昏天暗地，沒有回答。

　　那就當做同意了。他想，小兔子還是要抱在懷里才更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