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涮羊肉的館子出來,我們倒是沒著急回家,胖子提出建議,說要視察一下福建當地的民生狀況,不妨先去雞鴨魚肉批發市場轉上一轉,正好順帶著給我家老太太買點東西。
我就說,難得小胖你有這孝心,不過你可得緊著點錢包,別等回了美國,又成了徹底的無產階級了。
胖子嘴一撇說,老胡你凈放屁,這剛多長時間啊,就忘了本了?無產階級最光榮!
我哪肯落了下風,就說無產階級當然是最光榮,但是一滴水澆不滅一堆火,把你一個無產階級投入美國資本主義的大火堆里,那滋啦一聲可就沒了影了。
我們倆一路閑扯,在批發市場買了好幾兜子東西,胖子還買了個新剁的整豬頭,之后還得意洋洋地跟我和Shirley楊說:
“你倆知道嗎,這衣錦還鄉的游子啊,就得吃豬頭肉,這叫出人頭地。”
忙忙活活到了下午兩點,我們三個才大包小裹地到了我家。
我爸退休復員后,老兩口子搬進了一個新建樓,經過我媽提出議案,我爸仲裁同意,他們最后選了二層,比一樓省心,爬樓梯也不累。
我們三個進屋之后,我媽又圍著圍裙做飯去了。廚房和客廳隔了一層毛玻璃,被飯鍋里的水蒸氣一糊,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媽對我的印象好像還停留在上山下鄉那會兒,現在突然領了個媳婦回來,叫她頗為不適應。
我招呼胖子把買來的東西都放陽臺去,我自己則把棉服一脫,到廚房幫我媽打下手。
“你兒子我在部隊上干過炊事員,做飯方面也算是半個內行。”
我媽燙了頭發,一腦袋卷兒,以前干瘦的身板現在也有點臃腫了,但是看起來精氣神很足,朝我一笑,滿嘴的牙還沒一個下崗。
我一邊幫著她包餃子,一邊對她說:
“這就是時代的輪回,每個小媳婦都得熬成婆。”
我媽聽了一樂,說我小時候咋看咋窩囊,估計得打一輩子光棍,沒想到轉眼就要成家了。
我趕忙插嘴道:
“有那么一類人,是高貴在靈魂里的,隨著歲月的錘煉,渾身都往外透著智慧的味道。您別總想我小時候如何如何,瞧瞧現在,正是人生的黃金時段,您兒媳婦能跟我過日子,得明里暗里打敗多少競爭者,我都沒法跟您細說。”
胖子剛才就收拾好了買的東西,一直躲在廚房門口偷聽,這時候他藏不住了,往門框上一靠說:
“嬸兒啊,您老可別聽他胡八一胡謅了,那當初見了楊參謀一面,半夜說夢話都串了美國味兒了,要不是我立場堅定,及時讓這小子懸崖勒馬,您這老干部家里可就要出了個資本家的走狗了。”
胖子把我媽逗得直樂,連里屋坐著的Shirley楊都笑出了聲。
但是我媽隨即回過味兒來,問我說,你媳婦是美國軍隊的參謀?
我剛想回答她,Shirley楊卻自己走過來說:
“胡阿姨,參謀長只是個戲稱,他們兩個平時也互相叫對方司令的。我雖然年輕時在美國參過軍,但是早就跟軍方沒關系了,您不用擔心。”
我趕緊打個哈哈說,我爸都退伍多少年了,部隊用什么槍估計他都不知道了,現在哪怕是美國總統跑咱家里來,他也不能抓人家。
胖子還附和我說,沒準還得給這總統老小子盛一盤餃子呢。
我們老少四個人在廚房里邊聊邊做飯,各有各的分工。
聊著聊著我媽就念起了胖子,說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還孤零零一個人啊?
胖子正削土豆呢,聽我媽這么問,就說,這人生就像坐車,您兒子算是到了一站了,我可還沒坐夠呢,要是哪天我也到站了,我再給您老致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