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大雪,我與父親在深山里迷了路。
時值寒冬臘月,大雪連續不斷地下了幾天,雪深路險。我們在深山里走了半天都沒能出去。
臨近傍晚,太陽已經下山。夕陽留下最后一縷光芒,天氣漸漸暗下來。
夜色中,我既看不到遠方的燈火,也看不到身邊的父親。北風呼呼卷起地上的飛雪,雪粒撒在我的臉上,如刀絞一樣痛。
我感到很冷,對父親說:“爸,我冷。”
父親說:“堅持住,我們會走出去的。”我聞聲答應。
在深山中又走了一會兒,冰冷的風滲透棉衣。雪打濕了鞋,我的下肢早已沒有知覺。
“爸,我們什么時候能出去啊?”我問父親。
父親抬起頭,眼前突然一亮說:“我看見遠方的火光了,我們朝著那個方向走吧。”
聽了父親的話,我很高興。抬高腳,盡力的看向父親所指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沒有。
我問:“爸,我怎么沒看到?”
父親說:“我高,當然能看到。”可是我怎么都看不見。
父親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著。走了大半天,我又冷又餓,渾身沒有力氣,走起步來晃晃悠悠。父親這時卻精神飽滿,走著使不完的勁。
我走的有些不耐煩了,說:“爸,還沒到嗎?”
父親回答說:“快了,我們這就到了。”我點點頭,繼續向前走。
最后,我終于看見了那團火。
我們走到了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一位老人。他看著氣喘吁吁的父子倆說:“快進來吧。”
老人端來熱水說:“很久都沒來客人了,你們來真是太好了。”
老人給我們講了許多他的故事,他是位護林員,在大山里干了一輩子,每天除了跟樹木打交道,很難與人見面。
小屋里亮亮的,暖暖的。火爐燒的正旺,那團火把整個屋子都變得很美,很溫暖。
那晚,老人收留了我們。第二天,我們才回到了家。
這是十多年前的故事了,那年我只有十二歲。
長大后,我開始創業,與朋友合作開的廠子倒閉。事故發生后,他人卻消失了,至今一點消息也沒有。連廠子都賠進去,還欠了十幾萬的外債。債主只給了我一個月的時間,要么還錢,要么就被告上法庭。
我感覺整個人都崩潰了,十幾萬元的外債,要我多久才能還完呢?回到廠子,我把廠子里的機器,電腦,桌椅,凡是可以變賣的東西都整理了。賣來的錢也都當工資發給工人了,幾個工人都搖搖頭離去了。
我站在廠子中央,想到自己剛創業時也是站在這里。旁邊有朋友,有工人,有父親,還有花花草草。如今呢?人去樓空,寒風依舊吹刮著我,給我留下的只是空蕩蕩的廠子。不,與其說這是廠子,還不如說是幾間空蕩蕩的房間。
幾天后,我把廠子賣給了一個大戶人家,在離開前,我圍繞著廠子走了一圈,回顧著自己幾年來的點點滴滴,以及自己的“功績”和自己人生中國賺的第一筆錢。那么這些美好也就隨寒風吹過去吧。
也許父母還不知道我破產,我撥通了家里電話,是父親接的。我說:“爸,我破產了,欠了十幾萬元的外債。”我的聲音帶著哭腔。父親在那邊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說:“兒子,別怕,你先回來吧。有事爸給你扛著。”
電話一邊又傳來母親的嘮叨,都是一些關心我的話。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的心從冰冷突然溫暖起來,隨即便輕聲掛斷了電話。
借錢,耽誤了。
剛回到家的那天,母親做了很多菜,都是我愛吃的。父親一直坐在灶前燒火,吧嗒吧嗒地抽著煙。
到吃飯時,唯獨不見父親。過了很久,父親才從外面回來,只見他手里拿著一沓錢。“剛才出去借錢,耽誤了。”
他看著桌上一口沒動且涼了的飯菜,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兩個人,也沉默了。一家三口陷入了沉思。
父親說:“怎么不吃?快坐。”一家人這才吃上飯。
吃飯時,父親又忙著給我夾菜,看著伸過來粗糙干裂的手,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我回到老家的幾天,父親就開始張羅著借錢。家里的親戚都借遍了,終于在期限之前湊夠了十幾萬。
同樣是在寒冷的夜晚,我和父親去還債。
父親打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我很失落,整個人無精打采。而父親的眼里充滿活力,人也像往日的朝陽。
父親說:“欠了別人的錢就要還,做了事就要勇于承擔。”
“爸,上次被困在山上,你真的看見火光了嗎?”
父親的對我笑笑,沒有說話。
我猛然地回想起十幾年前的場景,我一切都明白了!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潸然淚下。我將手搭在父親的肩膀,不知不覺父親的身材變小了。可父親的肩膀還是那么硬挺,那么溫暖。
多年來,父親就像那團火照亮著我,即使那團火很微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團火也能使我的心變得很暖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