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你要來接我嗎?”
看到信息時,徐圖之正在化妝間。
白玉似的指尖捻起一顆紅的透亮的櫻桃放進嘴里,然后拿起化妝臺上的紙巾擦干手上的水漬。
“幾點到?”
對方很快回了消息,“八點,T3航站樓。”
“小之,走紅毯了,快一點。”
焦急的女聲伴著腳步越來越近,徐圖之的指尖在鍵盤上飛快的跳動,抓緊最后一秒,把消息發了出去。
已經走到她身邊的玲姐奪下她手中的手機,揣進自己兜里,推著她到了候場區。
今天是她第二部電影的首映禮,吳敬恩導演走在中間,徐圖之身為女主攙著導演一起步入紅毯,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主創人員。
出道三年,從不接綜藝真人秀,國內能拿的獎都拿了個遍,就連亞洲人最難拿的國際A類電影節最佳女主角,也全部集齊,可謂是為華語圈爭足了臉面。
是電影圈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是最快獲得大滿貫的影后。
“我要上臺了,晚上一定去,親愛的弟弟,等我!”
遠在巴黎轉機的江恕收到消息,伸出骨節分明的食指,指腹輕觸屏幕,蓋住了“弟弟”兩個字。
這才滿意的扯起了唇角。
“前往北安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CA2986次航班現在已經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謝謝!”
江恕登上飛機,安靜的坐在那,清冷卓越,一雙黑眸沉靜如水,只是眼底的熱切出賣了他。
思念叫囂著沖破心臟,沁入骨髓,每一個細胞都在鼓鼓作響。
還有三個小時就能到北安了,只有三個小時了……
——
三年前。
北安市,晚八點,紅頂會所。
正在舉辦云尚慈善晚會。
這次慈善晚會的主題是向各地民警捐贈一批安全裝備,聽說晚會最后還有一個待資助的男孩,會向現場所有人征詢資助者。
安全裝備人人都要捐,重點是最后那個男孩。
說是男孩,其實也到了十七歲的年紀。
徐圖之坐在第七排,看了看手腕處的藍絲帶,這是剛才進場時門口司儀給系上的,算是這次慈善晚會的入場憑證。
她一個網紅能踏入這個每年只有流量明星才能進入的高級慈善晚會,可是花了不少功夫。但是抬頭就能看到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沈遲,辛苦倒也值得。
會所里衣香鬢影,燈光下的帥哥美女影影綽綽,有的聚在一起合照,有的站在冷餐臺旁舉著香檳交談,一幅盛筵難再一的景象。
而只有沈遲,安靜的坐在位置上,像一個打算準點下班的打工人。
他從16歲出道就穩坐頂流寶座七年,是各路資本家眼中的香餑餑。不知多少比他年齡大的小演員見到他時都要鞠躬稱一句“前輩”。多少優秀的作品和代言送上門,只等著他點頭。
可即便在這個圈子浸淫多年,他仍然像一個大男孩,自帶一股清雋干凈的少年氣,
“嘭。”
舞臺上方的射燈瞬間打開。
照在臺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男孩身上,四處的明星藝人也紛紛歸位。
徐圖之收回落在沈遲身上的目光,看向臺上。
臺上的男孩瘦弱蒼白,唇色極淡,似乎快要和他身上穿著的白T融為一體,眼底卻是化不開的陰郁。
光束投在他身上,愈發讓他顯得不真實,仿佛一個光影合成的數字人物。
可經常看新聞的人都知道,這男孩是前段時間“716案件”的話題中心。
父親嗜賭如命,沒錢還債,不知所蹤。
那天他放學回家,討債的人又堵在他的家中,四五個彪形大漢將他母親和妹妹團團圍住。
等到警察趕到時,只看到他握著那把滴著血的水果刀,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母親和妹妹卻被他緊緊的護在身后。
被刺中的彪形大漢直挺挺的躺在血泊中,救護車把他帶走的途中就沒了呼吸。
其實那個彪形大漢只挨了一刀,只是這一刀太過精準,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口。
沒過多久男孩的妹妹就跳樓自殺了,母親也變得行跡瘋癲。每天都鍥而不舍的把家里為數不多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套,披散著灰白的頭發,嘴里一直喃喃的念叨:“要把衣服穿好,把衣服穿好。”
他雖然被告上法庭,但是經過警察仔細的現場檢查和一遍一遍嚴密的審問,最終得出結果是正當防衛。
雖然大部分的人都同情他的遭遇,認為他的做法是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但也有人認為小小年紀就能做出這么兇殘的舉動,無異于是個惡魔。
誰也沒有去過那天的現場,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他那天在那個破漏逼仄的房間里經歷過什么。
只是聽他那些鄰居說,從前的他雖然和家里人過的清苦,但是很勤奮性格也陽光,是個讓人疼愛的好孩子。他成績那么好,等明年高考完,以后大學畢了業,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
他被放出來時北安已是十二月份,正下著初雪,他卻還穿著夏天的衣服。幸虧有好心人帶著衣物去接他,才免了一場苦寒。
徐圖之不是什么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但每個月一千塊錢,對于她來說只不過是一頓飯。可是這樣既有機會引起沈遲的注意,又有機會登上熱搜吸一波粉,這種一舉兩得的買賣,也是很誘人的。
六小時前。
“我愿意資助你。”
看著眼前的贏弱少年,徐圖之不由得生出一股憐愛,本是張揚肆意的年紀,可是面前的他沉默又陰惻。
“有很多人愿意資助我。”
潛臺詞就是,您算老幾?
徐圖之被噎了一下,向他解釋。
“你應該很清楚,那些人資助你都是看中了你身上的話題,這些明星,個個都是營銷的好手。你不知道自己還要配合他們演多少‘感人落淚’的戲碼,一旦有一天你不樂意了,就會背上白眼狼的罵名。”
徐圖之舉起杯子濕了濕唇,繼續說。
“既然今天晚上非要你選一個人,你不如選我。我會給你絕對的自由,除了每個月的錢之外,如果你不愿意,我不會干涉你任何事。”
“這筆錢我完全不需要,會有今天這場所謂的慈善晚會,也不過是被精心安排的一場演出。”
“所以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現在,就請有意資助我們這名男生的好心明星舉牌吧。”
主持人突然高喊,徐圖之回過神來。
坐在臺下的人嘩啦啦舉起了牌子,徐圖之舉著牌子,心中發怵。
下午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和他談了這么久,卻不知道他最終會怎么選擇。
臺上的江恕平靜的看著臺下,絲毫沒有像一個拍賣品被眾人舉牌而帶來的窘迫不安和應有的自卑。
他就這樣孤傲的站在射燈下,被一小片光亮圈住,臺下的人衣著光鮮,卻為了資助權漸漸失去了應有的矜貴,逐漸嘈雜起來。
與臺上的他對比,愈發可笑。
就在徐圖之逐漸失去耐心,快要放棄時,臺上的男生緩緩開口。
“我選七排十六座。”
場下一片嘩然,媒體的鏡頭狠狠地對著臺上的他,拍照聲此起彼伏。
大家都驚訝于他說出的數字,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徐圖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鏡頭找到她時她才想起自己就是七排十六座。施施然的換了一張明媚的笑臉,起身上臺。
她今天將引以為傲的濃密長發卷成了大波浪,細細的柳葉眉下是一雙明亮的瑞鳳眼。簡單的紅色絨綢吊帶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與紅唇相呼應,頗有80年代港風美人的味道。
鎖骨處的高光在燈光的照射下更加波光粼粼,平添了幾分誘惑。
她穿過人群,站上臺。
“這是誰啊?怎么沒見過。”
“不知道,剛出道的小演員?”
徐圖之聽著他們的竊竊私語,心里想他們可真是給自己抬咖了,自己就一網紅,可不敢自提身價。
她用余光看著沈遲,沈遲和所有人一樣看著臺上抬手鼓掌,并沒有一絲多余的波動。
可這樣就足夠了,她何德何能能讓沈遲注意到。
只要能在一切合理的場合不斷的刷著存在感,讓他過目過目過目,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兩位真是有緣人,希望這次的善心能得到一個圓滿的結局。祝福江恕今年的高考能取得一個優異的成績,也祝福這位女士的事業能夠更上一層樓。”
主持人在敬業的說著場面話。
“那么就有請兩位將手掌放在水晶球上,將它點亮,為明年的慈善晚會送上一份美完滿的結局吧。”
兩人將手掌貼在水晶球上,徐圖之低低的提醒江恕“看鏡頭。”
江恕配合的將臉面向鏡頭,就這樣他們留下了第一張合照——徐圖之笑的眼波流轉,另一邊的他卻面無表情。
晚會結束,后臺。
徐圖之坐在沙發上等著這次慈善晚會的主辦方拿來資助合約,然后三方簽字。
江恕坐在另一個沙發上,與她隔著不近的距離。
徐圖之雖然也是個慢熱的性子,但是看到比她還沉默寡言的人,她又忍不住要去逗弄人家。
慢慢蹭到江恕身旁坐著。
她歪了歪腦袋看著江恕,第一次認真的看他的臉。
上挑的劍眉下是一雙烏黑的眼睛,面頰瘦削沒有一絲贅肉,讓性感的下顎線更加明顯。
性感?
嗯,這個詞用在一個未成年身上確實有點不合適。
“現在能考多少分啊?”
等了幾秒沒有回聲,徐圖之也不在意,只當江恕是和她不熟不想說話,接著問。
“有想報的專業了沒?”
江恕突然轉過頭看向她,燈光下的徐圖之因為眼影暈染,眼尾微微泛紅,臉頰透著嬌嫩的粉色。
“為什么資助我?”
徐圖之愣了一下,將頭轉過頭來。
“錢花不完,正好想做點善事。”
其實她平時也會多多少少捐些錢和物給需要的人,但是她不想解釋,更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為了勾搭男人。
遠處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蘇玉披著白色西裝,手里拿著合同,搖曳著走過來。
徐圖之忙起身,知道蘇玉是這邊的負責人,她雖然一直是個不太懂交際的人,但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親愛的,你可真是比視頻里漂亮多了,最近又在哪旅游呢?”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蘇玉上來就喊親愛的,說實話,她有點反胃。加上她又是一個喜怒易行于色的人,忍不住掩了掩嘴。
徐圖之手邊的助理,看著她的動作就知道她又要作妖,趕緊接話。
“玉姐,你好,我是小之的助理,我叫飯飯。小之最近打算經過維也納、巴黎到冰島。”
“那都是好地方啊,可是一直當旅游博主漂泊在外,也不是長久之計啊。照小之這個顏值,就該來當演員~”
“是這樣,就是沒有合適的機會,如果有好的資源,就勞您記掛了。”
“會的,都是朋友。”
蘇玉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飯飯的手。
蘇玉將合同平鋪在幾案上。
“其實很簡單,簽個字就行了,雖然說這個資助是按月給生活費,但是還是希望能在生活方面多多關心他。畢竟是個快要高考的孩子。”
這話是說給徐圖之聽的。
簽完字,蘇玉拍了拍江恕的肩膀。
“小之比你大三歲,以后要把她當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