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大茍反應極快,踩著土墻三兩下就躍到高處。
他掃了幾眼朝下面招了招手,語帶嘲諷道:“上來瞅瞅,這才是盜匪!”
秦川懶得搭理他,費了半天勁才呼哧帶喘爬了上去。
就見湖邊,數十番騎將幾個胡人團團圍住。
領頭那人背著木弓,弓梢飾有獸骨,嘴里嘰里咕嚕不知道說些什么,還用馬刀在那些胡人身上劃來劃去。
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這群狼崽子!”大茍狠狠罵道。
秦川趁機拋出困擾他很久的疑惑,突厥不是被滅了么?
大茍倒是個爽利人,既然之前的事已翻篇,就不再做糾纏,給他講道:“要說白眉毛可汗,那的確是滅了?!?p> “可下面的人不愿降啊!也就萬把人,見天就在這商道附近來回晃蕩,能不能吃飽,全看劫的胡商有沒有油水。”
他搓了搓臉想了好一會兒。
“叫什么,什么來著?忘了!反正可汗的小兒子據說就在這里面?!?p> 秦川疑惑道:“那為什么不剿了他們?”
大茍不耐煩嘖了下:“你哪來那么多為什么?”
但還是耐著性子答道:“這不修了橫塞城,把郭將軍派來了么?你沒看最近常有將軍麾下的振武軍往來……”
秦川看向大茍,見他頓住沒往下說,打量自己的同時,手指叩了叩刀,皺眉自語道:“莫非真是我冤枉了你?”
秦川攤攤手聳了下肩,猜到他是懷疑土河的馬蹄印,系振武軍路過所留。
這樣一來,他昨晚查到的兩個證據之一,已然不攻自破。
可當時封五說的明明是突厥殘部啊!
要不要把鳴鏑告訴他?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那些騎兵究竟是什么人?
倆人各自陷入沉思,遠處卻在此時傳來陣陣躁動。
領頭那人留下一騎隨他守在此處,其余人馬正要離開,卻被那人喊住又交代了一番,瞧這架勢還是個小頭領。
見那些胡人如豬狗般被驅來喝去,秦川碰了下大茍胳膊:“救不救?”
大茍有些意外,看向他反問道:“為什么要救?”
秦川身體后仰笑了笑:“你不會是怕了吧?”
誰料大茍把橫刀掛回銙帶,很是心安理得回道:“激將法在我這沒用,想救的話自己救!”
秦川撇了撇嘴:“如果有這個能力,而且不會受傷,我勸你最好去?!?p> 大茍不知所以問了句:“為啥?”
秦川挑了挑眉:“你看!”
或許是馬上有桶的緣故,正離去的突厥騎兵,誤以為那馬是胡商取水的坐騎,當中一人彎弓搭箭瞄了過來。
嗖——
一箭正中馬腿。
戰馬傷上加驚,竟是帶著木桶瞬間就跑沒了影,只留下幾聲嘶鳴。
秦川心說射得還挺準。
一回頭卻發現大茍臉漲得通紅,兩手攥緊土塊咔咔作響。
察覺到他目光后,大茍故作輕松笑道:“無所謂,邊鎮最不缺的就是馬,爺去中城再領……”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
“救命……啊!”
唐音字正腔圓,估計還被抽了一馬鞭,最后一個字聽起來甚是凄慘。
求救聲一出,沒等秦川開口,大茍就狠狠扽下橫刀,翻身落地,嘴里不停嘟囔,借著土堆遮掩,弓腰小跑向湖邊摸了過去。
秦川豎起耳朵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清他嘟囔什么。
“殺了你們這幫狗娘養的!”
玩笑歸玩笑,見大茍動起真格,他趕緊滑下土丘跟了上去。
距那倆突厥人十步開外,大茍靠在土堆深吸口氣,右手習慣性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
秦川看他臉上現出窘色,憋著笑點了點頭。
沒錯,手弩也在馬身上。
他本想捉弄幾句,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要不算了!”
救人之余能看場大片固然很有誘惑力,但他更不希望大茍出點什么岔子。
畢竟今天是中元節……
雖說這節不怎么吉利,可他倆既然一起出來了,那就要一同回去。
不知是心疼戰馬,還是里面有唐人,大茍搖了搖頭,咧嘴無奈一笑,縱身飛出。
秦川連忙露出半截腦袋,視線緊緊追隨那個身影。
空曠四野,總會讓人產生一種離天很近的錯覺。
天上烏云如瀑布倒灌入湖。
地上一人攜刀孤身沖向云海。
踏出三步,大茍抽刀出鞘,雙手合向身后。
進到五步,刀柄套進刀鞘,合為一柄長刀。
秦川看那刀外形非常眼熟,可一時又憋在嘴邊想不出來。
苦思之時,就見留守的突厥騎兵撥轉馬頭,擋在那頭領身前,手里揮舞馬刀向大茍沖了過來。
突至七步,大茍雙手持刀高高躍起。
自右向左劈下,發力時左手收了幾分,調整切刃的角度到達某個位置時,化劈為刺,然后右手反握刀柄,借著身體的重量,斬了下去。
七步半,刀斷,甲破,人亡。
戰馬又往前沖了幾步,倒地凄鳴,大茍胡靴跺到地上,卷起一縷塵沙。
秦川看到那馬背上恐怖的刀痕,一時震驚得合不攏嘴。
這……難道就是大唐邊軍的巔峰戰力?
突然,他想起那刀為什么如此眼熟。
陌刀!
如墻而進,人馬俱碎!
大茍手里拿的,分明就是小一號的陌刀!
局面瞬間從一對二,變成了單挑。
地下那幾個胡人驚恐地蜷著腿,不停往后縮,啊啊嗚嗚個不停。
再看那頭領,估計也是被嚇傻,竟然手一松,任由箭已在弦的木弓掉落,緩緩抽出了馬刀。
秦川看這架勢本以為勝券在握,卻見大茍壓低重心調整呼吸,取刀出鞘分握于兩手。
看這架勢,竟是比之前更謹慎!
什么情況?
他還在疑惑,大茍已搶先出刀,直劈那人頸側。
刀勢去到三分之一,不等對方格擋就掉轉方向,由上刺下,刀尖奔著那人胸口捅去。
若是碰到反應慢的揮刀去擋,大概率會收手不及,被變招刺穿胸膛。
可那頭領卻抖了個刀花,輕描淡寫化解掉,順勢刀尖撩起,轉守為攻。
大茍連忙橫刀下壓,后撤了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交手不到五個回合,大茍已明顯處于下風。
倒不是打不過,而是……那匹馬不僅帶走了手弩,還馱走了皮甲。
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沒防具的一方很難不吃虧。
尤其他們每一式,都是奔著對方要害而去。
有些招式可以化解,可有些就只能用非要害部位硬接,披甲的優勢就此得以顯現。
就在大茍左支右絀,險象環生之時。
“噓……”一個胡人嚇得從地上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