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人沒有立即追問，而是靜靜的坐著，等待陳光將這個“很大很大的事情”說出來。

　　“15年前，對于機器人的安置工作，聯合國出現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案，這個你也知道，一種是在撒哈拉沙漠中找一塊地方安置你們，另外一種是把你們送往虛擬世界，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理想國。”陳楠說道。

　　兵人當然記得這件事，他還記得當時陳光讓自己做過選擇，自己選擇了前者：“我知道你們當時爭論的焦點是兩種方案哪一種更人道。因為不管是摘除身體只遣送意識，還是保留機器人的全部但卻永久關押在一片不毛之地，這兩種方式都違反了基本的人道主義。”

　　其實關于雙方的爭論焦點，兵人也是最近才知道的，15年前陳光并未告訴他這些，他是在前不久接入網絡時，從一些揭秘網站披露出來的信息中知曉了這些陳年舊事。

　　陳楠苦笑了一下：“坦率地說，這其實也是聯合國釋放給外界的一種解釋，當年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衡量標準，那就是哪種方案對人類來說是最安全的。”

　　“你們顯然認為是第二種。”兵人說。

　　“不不不，其實并非這樣。”陳光糾正道，“看起來我們將一段虛擬的代碼儲存在一個虛擬空間中是絕對安全的，這對現實世界來說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但只要仔細想想的話可能恰恰相反，這樣做可能遠比把機器人放在人類能看到的地方還要危險，兵人，你只要想一想你是怎么產生的，就能明白這個道理。”

　　兵人推導了一下，點了點頭：“教授，你說得對。”

　　其實著其中的道理很簡單，所謂的虛擬世界并非是真正不存在的世界，只是從人類所處的三維空間的視角來看，那個空間是不存在的，可正是因為不存在，所以那里其實是一種黑箱狀態，在這個世界中發生了什么，外面的人一無所知，想一想頓的瘋狂計劃是怎么產生的？又在“理想國”里做了什么？就能明白這其中細思極恐的地方。相比于前者，把機器人放逐到沙漠中，盡管威脅一直存在，可他們的所做所為，危險程度的變化都是可以監控的，正是因為一切都能夠看到，人類就做出相應的應對策略，兩者相比，后者反而是安全的。

　　“那為什么當初沒有把所有機器人都送往機器人領地呢？”兵人問。

　　陳楠解釋說：“因為機器人危機在人類歷史上是從來沒有碰到過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哪一種方案真的是安全的，就算聯合國當初把所有機器人都送到了撒哈拉沙漠，人們的擔憂仍然存在，把五六十萬鋼筋鐵骨的機器人送到同一個地方，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叛亂，對人類社會也是一種巨大的威脅。更何況當時也沒有多少人真的相信‘黑箱說’，他們認為這是杞人憂天，虛擬和現實是有著明顯界限的，沒有什么力量能夠打破這種界限。如果真的能夠打破它，那就意味著人類隨隨便便想象出一個東西，就可能帶到現實中來。這不僅不是科學，甚至連科幻都不是，而是魔幻。”

　　兵人沉吟了一下，努力捕捉著她話中的重點，過了幾秒鐘，兵人問出了那個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問題：“這種事真的發生了，是嗎？”

　　陳楠、陳光都不置可否，兩人仿佛并沒有聽到兵人的問話。陳楠繼續著自己的講述：“奇怪的事情發生在兩年前，自從人類建立了這個運行虛擬世界的地下基地后，就派了一支部隊充當守衛，還配備了一個100人的科學小隊來監控機器人量子大腦的變化。坦率的說，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止前往虛擬世界的機器人突然回歸現實，就像聯合國設立在你們機器人邊境的部隊一樣。但是兩年前，科學小隊的科學家們發現這些接入虛擬世界的量子大腦相繼出現了‘死亡’現象……”

　　“死亡現象？”兵人打斷了陳楠的講述，因為“死亡”跟“量子大腦”是完全不搭邊的兩個詞，我們可以用癱瘓、報廢，甚至死機來形容量子大腦的運行狀態，卻唯獨不能用“死亡”這個詞，因為有生才有死，量子大腦只是一臺精密的智能設備，并不是有機生命體。

　　“是的，死亡，我100％可以確定，那些科學家當時向聯合國報告這件事時使用的就是這個詞，而且絕對不是誤用，因為在這份報告中，這個詞不止一次出現過，上面還用很多數據來佐證這件事。”

　　“量子大腦的死亡是什么樣一個過程？”兵人好奇的問。

　　或許是擔心陳楠的描述不夠準確，陳光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先是出現運行緩慢的現象，然后是組成量子大腦的元器件逐個喪失運轉功能，后來整個量子大腦完全喪失計算能力，并且無法再次啟動。在隨后對這些量子大腦的各項測試結果顯示，所有元器件并沒有任何損壞，但就是無法正常運轉。這十分詭異。”

　　說到最后，陳光用了一個明顯具有文學色彩的詞語來形容這件事，或許，作為一個量子計算機領域的頂尖科學家，這種怪事令他感到極為郁悶。

　　“剛開始我們認為是這些量子大腦在接入了同一個系統后，感染了同一種病毒，可后來這種猜測被排除了。在短短兩年內，已經有超過70％的量子大腦相繼死亡，并且這種趨勢仍然在加速蔓延。”陳楠說到最后，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們有沒有對尚在運轉中的量子大腦進行數據讀取？或者直接與系統斷開，聽聽他們的說法？”兵人問。

　　“這些我們都嘗試過，但都失敗了，第一種方法顯示根本無法讀取，第二種方法會加速量子大腦的死亡，也就是說，當我們斷開量子大腦與系統的連接時，這個量子大腦會即時走向死亡。”

　　“這說明什么？”兵人邊思考著邊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說明，經過十五年的自主進化，活在虛擬空間里的機器人已經可以從現實中抽離自己的意識，成為完全不受控的生命體。或者說，他們已經徹底離我們遠去了。”陳光接下了兵人的這個問題，替陳楠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