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早不入宮晚不入宮,偏偏趕在現在這個節骨眼入宮,你爹能夠全身而退已是圣上格外開恩,你還想怎么著?”
俞涼不多廢話,摘了耳朵上一對瑪瑙耳環,雙手奉上。
“陛下日理萬機,即便我讓你進宮面圣,只怕沒空見你。”
她又把手腕的翡翠玉鐲脫了下來,不過戴的時間有些久了,稍微有些費力。
“好吧好吧,咱家見你誠心,幫你通稟一聲,你在此地候著吧。”
過了內務總管這一關,俞涼面圣也就再沒有阻礙。
“聽說你著急見朕,是要替你父親說情嗎?”
皇帝似乎剛吃過家宴,桌上陳列著各色糕點,后宮佳人也都沒有離席。
“陛下誤會了,民女此次求見,想為自己求一張賣身契。”
“賣身契?俞老想留下哪位家仆,但說無妨。”
“家仆都已遣散,民女是想求陛下將民女賣予王枕將軍。”
古往今來,哪聽說過自己賣自己的新鮮事,皇帝頓時來了興趣。
“什么情況,跟朕詳細說說。”
“稟陛下,民女早先立誓,此生惟王枕將軍不嫁,但王將軍一心為公,對民女更是有意無意冷眼相待。如今民女已是尋常百姓身份,往后對王將軍怕是更高攀不起;再想著,若是求陛下強行賜婚,又怕王將軍心中一萬個委屈,故出此下策,求陛下看在家父勤政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賜民女委身王家的賣身契,雖不算正經嫁娶,但也算入了王家的籍,做了王家人。”
俞涼在宮里那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王公貴族當中,哪家上門提親沒有吃過她的閉門羹,俞涼把前因后果這么一說,后宮的幾位佳麗不禁紛紛動容,原來這姑娘并非冷漠高傲,只是心有所屬,思及此處,幾位女眷對俞涼的印象也就親切了幾分,替俞涼勸了皇帝幾句。
“不愧是俞國公的女兒,心思活絡,膽魄不俗,這王枕死腦筋,竟要女兒家做到如此地步。罷了罷了,既然你心意已決,來人,取朕的墨寶龍印。”
俞涼忙不迭地從袖口抽出自己擬好的文書讓太監呈給皇帝。
“有備而來,果然用心。不過這賣身契沒有主家私印,按照律法也不能作數不是?”
“陛下有所不知,有了您給民女做主,王將軍就算再冥頑不靈,也不敢隨便將我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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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俞涼正昏迷在撥云嶺上,離弦派的故居中。屋內除了救出俞涼的白衣男子外,還有一位男子,較白衣男子更加典則俊雅。
“師妹狀況好些了嗎?”
“讓你看護師妹,你看到哪去了?”
原來俞涼曾是離弦門下弟子,與屋中兩人均為同門。
“顧秋漁請掌門師兄責罰。”
“這頓罰你自己記著,現在還不是時候。過來搭把手。”
離弦掌門白若濯和顧秋漁一起把俞涼扶起而坐,一左一右,輸真氣于督脈兩側,為她疏通經脈。
“師妹突遭變故,悲憤交加,氣血攻心而昏厥,但心緒不因昏迷而寬慰,故昏迷后依舊肝郁氣滯,此種情形,心神損害更甚,你我二人現在只能盡力為她周轉氣血,要是后天師妹還不能醒,神鬼難醫。”
顧秋漁皺了皺眉頭,心內一沉。
“先專心救師妹,一般人攔不住咱們小師侄。”
“知我者莫若師兄。”
“抓回來的那個人,你打算怎么辦?”
“已經讓傳音三階以上的弟子們上強度,最快明天就能知曉那人身份。”
“好,這件事咱們離弦一定得替師侄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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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錦霏城里的商戶門可羅雀,倒是不起眼的茶攤坐滿納涼避暑的路人。
“拿下錦霏才幾天,聽聞新王又要起兵北上,兇猛得很啊。”
“唉,若王將軍還坐鎮朝中,這世道也不至于讓李家如此橫行。”
“還翻舊黃歷呢,小聲議論,當心隔墻有耳。”
攤主給兩個茶客使了使眼色,隔壁桌一個小哥正埋首伏于案桌之上,碗中茶湯見底,卻未見他再喚人添茶。
怎料攤主剛想拍他肩膀,他猛得起身離座,嚇得攤主差點摔掉茶壺。
小哥徑直向外走,突然又折返回來,將茶錢反扣桌上。
“我非李家耳目。”
小哥面容蒼白,眼中滿是血絲,看樣子已經許久沒合眼,疲累過度,才在茶攤上小憩一陣。
“客官,看您精神欠佳,要不到茶攤后頭那塊陰涼地再歇會兒?”
小哥擺了擺手,拒絕了攤主的好意。
“不歇了,不過還有一事請教,北邊的撥云嶺離這還有多遠?”
“出了北門,大概還要兩天左右。”
小哥點頭稱謝后,轉頭就出了茶攤,可沒走出去幾步,“咚”的一聲,小哥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堵厚墻,定睛一瞧,自己撞的卻是一位幾日未見的白發老人。
“老頭,特意在這等我,是要趕盡殺絕?”
段秋長連忙擺手。
“王家公子,不管你信不信,請容許段某自辯,王枕賢弟絕非死于我手。”
“當時我不在場,如何信你?你說兇手不是你,那又是何人?”
王一田不愿與他糾纏,他還要專心趕路。
“你想想,我要殺你,現在就可派月輪在城中將你按住,不會讓你行動如此方便。至于那日的情形,不知少年是否愿意留步聽一聽。”
少年果然還是停住了腳步。
“那日王將軍破了流云鐵甲陣后,殺氣騰騰,正欲與唐仕海做個了斷,卻不覺腹部已經插上一把利刃短刀,王將軍本就處于運功狀態,氣血翻涌又不覺腹部中刀,立時倒于血泊之中。”
王一田聽著段秋長的回憶,仿佛看見父親就倒在自己身前。
“按你的說法,殺我爹的,是云衛。不可能啊,他們哪來的神兵利器可以令我父親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刺。”
“當然不是云衛,他們未傷及你父親分毫。”
“那是誰?”
“我第一時間查了那把兇器,鋒利無比,削鐵如泥,絕世寶刀。”
王一田聽聞此言,突然明白了,以在場身份地位能持有絕世寶刀的人,除了段秋長和唐仕海,還有那個情形下最不可能害王枕的男人,靈睢。
想來王枕被圍流云鐵甲陣,靈睢也同樣被困當中,王枕使出風回路轉落地時,他躲在王枕身下,以最隱蔽的方式將鋒利的短刀扎進王枕的身子。
“段某還在查那把刀的來歷,一旦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找人告訴你。”
“靈睢現在何處。”王一田氣得忍不住發抖。
“在錦霏天牢看押,未得我主君命令,無人可近。”
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靈睢對質,而俞涼依舊生死未卜。
“老頭,既然如此,你來尋我做什么?”
“我惜才,想收你進月輪。當然,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段秋長向王一田走近一步。
“雖說王將軍遇難并非段某所為,但我畢竟在場,或多或少也欠你母親一句抱歉。”
“段老的意思,要助我報仇?”
段秋長見王一田開始能考慮他的提議,和藹地笑了。
“收你這樣的屬下,總要帶點誠意,這枚月輪鏢算是我的信物,以后要是碰上麻煩,把它帶到官市亮出來,一定能幫上你。”
他想起俞涼教過他的一個道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