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帥,有眼力好的兄弟在瞭塔上看見那小縣城兒的大門開了,然后有一隊人馬好像在向咱這兒進發……”一名身著黃褐布袍,類似道士打扮的山羊胡老頭恭敬地對著身前身材高大、體格魁梧的漢子道。
“怎么,他們這就忍不住了?”那被稱作渠帥的壯漢,咧嘴揶揄道。對他來說,那群狗日的縣官都不過是糯米做的小人罷了,軟不拉幾,一群沒卵子的廢物們。還有那州府上的官兵,也都不是過是些酒囊飯袋而已。
就憑他們也想來剿滅自己這偌大的山寨?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吧。
“弟兄們沒看太清,想必是來找咱們干仗的。”“狗頭軍師”想了想后,道:“渠帥,就憑他們也敢和咱們打,恐怕不是那么簡單。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是哪里不對勁,還容我再想想。”
那渠帥擺了擺手,示意讓“狗頭軍師”退下。
“山羊胡”對著那渠帥恭敬一拜后便離開了這個大堂,不知去做些什么。
“恐怕不是那么簡單……”山羊胡的話,歷歷在耳。那渠帥并非蠢人,相反,他能坐到這個位置這么久,甚至將州郡的官兵玩弄于手掌心,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輩。
他名叫薛三,之前是跟著朱大帥一齊打天下的兄弟,雖然當時只是個十將,但畢竟是老資歷了,見過大世面。知道整天提著腦袋過刀口舔血日子的艱險,便趁乾寧四年(公元897年)朱大帥帳下大將龐師古、葛從周大敗之際,落草為寇,做了壽州一境的匪盜,這樣至少不用上戰場,平時劫掠些百姓便可以過活。
開始的他僅有十數個兄弟跟著他,可后來慢慢地憑借他的本事,到現在幾百人的隊伍。可以說,他也算是個人物。
正在他尋思間,山羊胡“狗頭軍師”急促促地快步走到壯漢身前,道:“據把守山門的弟兄傳的消息,盛唐縣那伙縣兵共來了百余人,帶頭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和一個黑臉大漢。”
“書生?!”薛三一臉疑惑,書生來剿什么匪?在他一貫的印象中,書生就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只能在縣衙軍帳里辦辦公文,出出主意,上不了戰場,自然也剿不了匪。
“更奇怪的是,那書生什么防身的器具也沒穿,手中也沒個佩劍什么的。”“山羊胡”接著道:“渠帥,我感覺他們不像是來剿我們的,倒像是……”
“招安?!”薛三詫異道:“難不成那白面小子肚里有幾分膽識嗎?”
“應該……”“山羊胡”正準備說些什么,但一道身影極速奔來,單膝跪地抱拳道:“稟渠帥大王,山下來了伙人,自稱是盛唐縣的官兵,想找您商量些事情。”
“讓他們來,另外吩咐下去,這幾日要多加防守,然后集結些弟兄圍住這里,以防有什么不測。”薛三大手一揮道。
“得令”報信的小山賊即刻退下,回復命令去了。
“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什么騾馬。”薛三抬起右臂于胸前二三寸,攥緊大手道。
約莫兩三刻時間,一道俊美非常的身影走入大堂,環顧四周后,便向大堂正中寶座上大馬金刀坐著的薛三禮道:“見過渠帥,您威名遠播,蕭某欽佩多時了。”
薛三冷聲道“你不用叫我渠帥,那是我弟兄們叫的,你又不是我的弟兄,叫我大名薛三便是了。”
蕭齊輕微頷首,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托大喚閣下一聲薛三哥兒”
那山羊胡老道與一眾匪漢聞言皆倒吸一口涼氣。
薛三見他這般順桿爬,倒覺有趣,平日里還沒有哪個敢與他“稱兄道弟”的,都是渠帥爺爺來渠帥大王去的。于是哈哈笑道:“那我便叫你一聲賢弟了。”“對了,還不知賢弟姓甚名誰?”
“蕭姓單名一個齊便是,表字無缺”蕭齊也是呵呵回道。
“蕭齊蕭無缺,賢弟倒是好名字,不愧是讀書人。不像我,從小賤命一條,家里排行第三,就著個薛姓隨便叫了,到現在連個表字都沒。”
“不如在下來為賢兄取個表字吧”蕭齊繼續笑道,絲毫沒有感覺周圍空氣突然有些不對勁似的。
“也好,賢弟是讀過詩書的大才人,取個字也一定是極好的。”薛三心里卻誹道:“這字乃是父母長者來取的,你一個小書生怎么敢的。”
“《老子》又叫《道德經》里開篇便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語,故在下竊道字為‘萬物’如何?”蕭齊四下里看了看道。
“哦~這字我倒是挺喜歡的,‘萬物’,嗯,掌控天下萬物。”薛三咧嘴一笑,露出了排整的牙齒。看樣子挺歡喜的。
蕭齊卻在心中暗道:“玩物”。
見首領好似沉浸在得字之喜中,山羊胡老道立馬出來問道:“不知閣下們來此,所為甚事?”
對,你們來干嘛的。薛三緊盯著蕭齊,心道。
蕭齊卻不先說來,反問道:“不知諸位‘將軍’‘大帥’在這盛唐山上過得如何?這盛唐山乃是我們盛唐縣的地盤,諸位一聲不吭的來了,可使我們沒盡到地主之誼了哇。”
他伸手撣了撣衣袖上的塵灰,眼帶笑意道:“要是來做客的話,本縣自是夾道歡迎諸位的。”
那山羊胡老道卻在心底算計著:“這小子明知故問,好一招‘反客為主’,觀他言談打扮,倒像是個人物。”
那老道捋了捋頷下的一長撮毛須,也含笑道:“今日得見蕭兄,可真是幸事啊,某愿改日登門拜訪,不知蕭兄可原意?”
蕭齊點點頭,笑道:“好說、好說嘛,敝縣最是歡迎知禮數的遠客,諸位在此間靜候多日,不擾城中百姓,蕭某平生更是仰慕像諸位般英勇爽利的豪俠。不知足下尊姓?”
“鄙人姓陳,單名一個義字”老道握著羽扇向蕭齊平拱道。
“原來是陳兄,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非虛傳吶。”蕭齊邊回禮邊道。
老道聽得這番漂亮話,雖心知對方只是隨意奉承,倒也受用。因笑道:“閣下嘴上功夫當真是厲害,怪不得如此年輕就已有所成就。”
“如賢弟這般英豪人物,為何甘作羊圈里的小羊羔子?”薛三起身,走到蕭齊面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