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凜峰上的白雪四季不絕,固然有一部分其高入云,乃是清河劍宗數一數二的高峰外,門下弟子所修功法,所學劍術也盡數與冷冽風雪相關。
“人死都死了,哪還有什么報不報仇的?”
峰上的首席長老姓莫,在清河堂曾經邀請過楊林加入。
老人站在峰中樓閣中,遠眺山門之外。
“師兄,他們自幼和元宏一起拜入門中,情同兄弟,此次聚在山門,無非就是想要抒發心中的一口惡氣。”
雪凜峰其余長老相繼出言相勸,雖然他們在知道元宏是門內奸細之時有些錯愕和憤怒,但畢竟自幼看其長大,這數十年來的香火情分是做不得假,何況人都已經死去,他們也心有不忍。
“我怕的是他們去找麻煩嗎?我怕的是他們惹禍!”莫姓老者深深嘆了口氣。
“此次與隋國結盟,我清河劍宗門內便分為了兩派,這些日子里面,若不是掌門強勢,又有清河劍仙壓陣,我清河劍宗怕是早已升起了內亂。然而元宏這一事發生,眾多長老心中偏見早已深種,若是再將此事擴大,恐怕到時候……”
老人沒有把話說全,但在這里的哪一個會是憨傻之徒?盡皆臉色大變,甚至有人輕聲道:“難道他們的背后竟是有人挑唆?”
“幾個小兒豈能壞大事?”老人撫摸著自己這些年特意留長的胡須,長約三寸,但每一分都代表著一份往事,一份記憶。
“世俗國家身后站著的便是我等仙家宗門,國家互相征伐,亦是我等宗門之間的對弈。身在局中,執子之手卻不止一雙啊。”
“算了,都散去吧,既然這些小子們心甘情愿,我們這些老家伙也只能善后,幫忙擦屁股……”
清河劍宗山門外,原本只有百余名弟子,但隨著眾人口口相傳,不過片刻,便已經聚集了不下千人。
在這千人之中,內門弟子占據大半,然而各峰核心弟子依然不下百人,這百人中今后會出現幾名峰主,更會有門內長老,這些人才是清河劍宗真正的下一代,他們肩負著清河劍宗的傳承。
在他們這些人眼里,這件事情說大也大,畢竟元宏也是一峰首席,平日里也只是僅次于掌門首席弟子一人,但說小也小,因為出手殺他的,傳聞里是清河劍宗僅有的三把仙劍之一,而且取死有道,許多人心中雖有惋惜,但并無憐憫同情之心。
“你們說,雪凜峰的那些人,不會真的要欺負一個入門才幾個月的娃娃吧?”
這是其余一座劍鋒上的弟子,他們看著站在山門最前面的那七八人,心思難測。
“誰說的準呢,就像你我各峰皆有來人,可那點眉峰依舊平靜,九冥峰更是未有一人出山,他們倒是好修養。”
“哎,話可不能這么說,點眉峰上的師姐師妹們各個如花似玉,可惜就是冷了一點,不理人間俗務。”
“九冥峰那群人陰氣森森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蠻鬼宗的修者,而不是我清河劍宗的修士!”
幾大山峰雖有往來,但平日里多是以修行練劍為主,相互忌憚,甚少有大事聚在一起,不由得相互打量,嘴上不論說的如何,其實心里面都在打量著各峰弟子比之自己所在劍峰有無差距。
“那小子還真敢出來?看來這一次的雷聲大,雨聲也不會小咯……”
隨著一名蔚然峰弟子出聲,這周圍近百名弟子不由同時看去。
飛鵬船上,一名男孩很輕松的走了出來。
這是楊林,看樣子他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壓力。
“這家伙還真敢走出來?要是我就躲著了,等到門內長輩出手,雖然丟了面子,但好歹是能免了一頓胖揍。”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啊?不過這孩子今天竟然敢主動走出來,今后咱們這清河劍宗,怕是也都會承認他的弟子身份了……”
一些雜言亂語還不至于讓楊林心思動搖,他只是聽起來有趣,腳步放慢了一些,多聽了好幾句。
然而不論他走的多慢,飛鵬船離山門口怎么算也就只有幾十丈,終究還是要走到的。
他看著眼前站成一排的八名弟子,知道這應該就是雪凜峰中的其余核心弟子。
“見過各位師兄師姐。”不得不說,楊林自幼受到的宮廷禮儀還是有些教養,即便是在此種情境之下,也依然風度不失,讓許多清河劍宗弟子心中暗自點頭。
“楊林?不知我等是該稱呼你為皇子殿下?還是楊師弟?”
楊林笑道:“師傅曾經說過,既入門下,自當以師兄弟相稱。”
另一名雪凜峰弟子說道:“既是劍仙大人開口,那我等自然便是師兄弟。既然是師兄弟,那便以我劍宗規矩而談?”
“既是同門,以門中規矩交流自是無礙。不知小弟楊林何時違逆規矩,竟然惹得幾位師兄師姐不快,竟然聯袂而至?”
“你殺了元師兄,我雪凜峰弟子自然不忿!”
“這位師姐言有紕漏!元師兄乃是雪凜峰首席弟子,一身修為已堪造化,我不過剛剛入門數月,怎么可能是其對手?難道那元師兄竟是引劍就戮之人?站那不動任由我劈砍?”
剛才出口的女子吶吶無言。
“師弟倒是妙語連珠,剛才是孫師姐言有不當。不過師弟和元師兄之間乃是世仇,其中關鍵就不需我等提及了吧?”
“世仇如何?家仇又如何?即便是我與元宏師兄有殺父之仇,既是我清河劍宗弟子,便應該以劍宗手段去那試劍場比拼,而元宏師兄既然私自用刑,竟然襲殺與我,這其中規矩,難道是師兄所在雪凜峰一峰定下的不成!”
這位師兄神情復雜,不再多說。
一時間,楊林先后和三名師兄姐對答,舉止談吐之間毫無懼意,你提規矩我便規矩相對,你說道理我就用規矩而回應,三番下來,竟是那雪凜峰眾人啞口無言,在場清河劍宗圍觀弟子盡皆默然。
“呵,說這么多干甚?最后不都是要動手?試劍場上分生死,我等自然不會以此欺你,但元宏師兄自幼與我等長大,于情于理,不論如何,我們幾人,終究還是要出一口氣的。”
最后開口的這名弟子看起來在雪凜峰諸多弟子中年紀最小,但楊林聽完之后卻最是忌憚。
道理無用,規矩無用,全因道理人說,規矩人定,所有一切既是人來,便難道一個情理。
他們在此不論說多說少,說白了就是為了幫元宏報仇,但元宏有取死之道,何況這段世仇發生的時候,楊林甚至還未曾出生,若是以命換命,怕是他們心中也難有這種想法。
但打一頓,修理一番卻是可以,甚至能夠借此表達出來他們對清河劍宗與大隋建盟一事的不滿,向整個宗門發出他們這些弟子的聲音。
“那好,那便以我清河劍宗規矩。我楊林入門數月,但可惜天資普通,修行緩慢,至今不過剛入鍛體,不知道哪位師兄愿意自封修為,與我一戰?”
這八名雪凜峰弟子聽到楊林那“天資普通”四個字都不禁有些不適。
能夠通過青云路者,自古便是罕見,再算上望劍臺上萬劍來朝,腰佩星河,說古今難見也不為過。
他都是天資普通了,那他們這些人豈不全是爛泥一攤?
“師弟言辭鋒銳,不知道手中劍是否也是如此!”
“師弟不可!”
“師兄莫急!”
那想要第一個和楊林交手的少年一愣,不知道自己的師弟師兄們為何反應如此劇烈?
雪凜峰年紀最小的少年輕聲道:“師弟雖然拜入劍仙門下,但想來時日尚短,未能習得劍術,不如就以鍛體肉身為本,不以名劍之利?”
剛才說話的少年頓時反應過來,他這才想起來楊林的佩劍可是清河劍宗三大仙劍之一,若是威能盡顯,怕是連他的師長都并非對手。
“是我剛才孟浪了,還請師弟空手相對。”
楊林津津有味的看著那年輕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卻又有幾分心智縝密,雖然從始至終言語不多,但難得的是每一句都恰當好處,進退有度。
真是個好人才,即便不在宗門之內,在朝在野也必定能夠令人側目。
“那便請師兄指教。”
楊林原本手中便無佩劍,徑直走到留出的空隙之間。
“還真的要動手?”
“姓楊的那小子腦子沒問題吧?不會以為外出一趟,治好了傷勢就真的能夠和我們這些多修煉十余年的人相提并論了吧?”
場內場外嘈雜,唯有一僻靜角落,星河劍扔下一門賭注。
“我猜那小子能贏,你看如何?”
“我也覺得他能贏。”女孩無奈聳肩,“看來你這賭約立不起來了。”
“那就賭他能連勝幾人如何?”
“你對他如此自信?”女孩疑惑的看了一眼場中男孩,又看了看雪凜峰的那些核心弟子。
“我猜最多勝半。”女孩驚疑不定,斟酌之后方才開口。
“那我便猜全勝。我若是勝了,你這次出去的好處,就分給這小子一半如何?”
“那我若勝了?”
“清河峰進出無礙。”星河劍小聲道:“我保著你。”
女孩笑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