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過后,子熙端著一盞蜜餞荔枝去了藥房。
子胥本就心中有愧,有意躲著她,此時見她進了門,眼神便下意識的開始躲閃,幸而子熙亦有心事,才不曾發覺。
他有意為自己找些事情做掩飾,于是隨手抓起一把藥草丟進碾槽中,頭也不抬的開始研磨。
子熙在擺滿藥草的桌臺上清出一塊地方來,將琉璃盞擱下。
“帝君做了蜜餞荔枝,我特意給師兄留了些,送來予你一嘗。”說著,自己倒是先撿了一塊丟進嘴里。
“帝君做的?”子胥頗為吃驚,可當瞧見她腮幫子鼓鼓的,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時,頓時又覺著不驚奇了,只空出手來遞了清茶過去,“不和你搶,小心噎著。”
“這還能有假?”
子熙含糊的答話,接過清茶小啜一口。
許是因她說自己喜愛甜食的緣故,帝君在漬荔枝之時,糖放得比以往多了些,有些微的粘牙了。
瞧她吃得開心,子胥原本忐忑的內心忽而間就定了下來。
只要帝君待她真心,不管她是子熙也好,是其他什么人也罷,又有什么關系呢?
無論什么大劫大難,帝君總會保護好她的。
想至此,庸人自擾許久的子胥忽然間便豁然開朗了。
瞧了瞧那圓潤晶瑩,散著甜膩芳香的蜜餞果子,釋然一笑,道:“我一向不吃甜食的,你且帶回去慢慢享用吧!”
聞此,子熙急忙罷手,道:“不用不用,我那兒還多著哩!”
說完,又笑嘻嘻的瞧向師兄。
子胥方才只是為掩飾自己的緊張而胡亂抓了把草藥,并未有做藥丸的打算,現下看著這研磨好的藥粉,卻是棄置可惜了,便也開始用心的配齊藥材,準備做個養榮丸。
只是,待他配好了藥材,又一一研磨好,子熙卻依舊未曾離開,只安靜的坐在一旁,嘴里吃著蜜餞果子,眼睛卻是跟著他來來往往。
子胥心下疑惑,遂又問道:“你既不走,可還有事?”
終于等到他開口相問,子熙趕忙放下手里捧著的琉璃盞,抬著凳子挪到師兄身旁,笑著搭話道:“師兄慧眼,確然有事!”
“倒從未見你在我面前這般扭捏過”,子胥抬頭瞧了師妹一眼,道:“說罷,何事?”
子熙瞧他捏訣燒著了紅泥小火爐,并架上了藥缽,依著次序將研磨好的藥粉下入缽中,打量著他此時心情不錯,并不似芫燭所言那般情緒低落,心不在焉,于是試探著開了口。
“今日芫燭前來……”
“打住!”
不曾想她話還未說完,便被師兄開口打斷了。
“小十三,你若是再為了什么好吃的就把師兄給出賣了,今后你便指著帝君為你下廚吧!”
他這話說得極認真,不似是開玩笑的,子熙便也叫起了冤枉來,“天地良心!我是那種人嗎?”
“天地良心,你不是嗎?”子胥反問。
子熙被這話問得一噎。
但她是誰,玉清天里的小霸王!豈是這這般容易認罪的?遂叫冤叫得更大聲了。
“冤枉冤枉,是她威逼利誘,你知道的,我打不過她!”
師妹是何脾氣,子胥哪能不知道?自己也不是頭一次被她出賣了。
但他一向對她的故作委屈冤枉沒有抵抗力,遂嘆了口氣,道:“過去便算了,今后不可再犯!”
“我保證!”子熙一本正經過的舉手立誓,卻故意只伸兩個手指頭。子胥雖然瞧見了她的小伎倆,卻也沒有拆穿,只無奈的搖了搖頭,低頭繼續熬藥了。
“師兄,你一向待人寬和,這幾千年來,我從未見你與旁人紅過臉。”到底掩不住心里的好奇,試探著問道:“芫燭到底對你做過什么喪心病狂的事,讓你如此這般的討厭于她?”
“年代久遠,不記得了。”他甚至連頭都未曾抬起來過。
“不記得?”
“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情,不提也罷!”
見師兄微微蹙眉,子熙遂也不再追問,只將芫燭尋她的來意做了說明。
“荼孇公主與琢光仙君成婚已有五百年了,近日傳了消息到天宮,說是已經結了仙胎,芫燭知曉此事之后便日日憂心,只因她那四姐夫并不是個好相與的,她擔心姐姐安危,特意來請你前去看顧一二,好助荼孇公主順利生產。”
“不去”,子胥將剩余的兩味藥材加入藥缽內,繼續說道:“公主有孕,天宮自會遣醫仙前去看顧。”
子熙忙接話道:“師兄說得在理,此話我也曾同芫燭說過的,但芫燭說,一來,醫術上,她信得過的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之一;二來,琢光仙君畢竟有品級在,若他鐵了心要維護他那毒心的妾室,只怕醫仙也不敢多嘴。”
子胥是個良善之人,荼孇公主與那琢光仙君的事,他也有所耳聞,現在又聽師妹如此一說,便有些動搖了。
子熙一慣最會察言觀色,此刻瞧著師兄似有松動,忙又下了一劑猛藥,道:“四公主性子軟弱,雖是天族公主,但也是任由旁人欺負的,先前已滑胎了兩次,她亦是個可憐之人,師兄你便當做是日行一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說罷,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胳膊,仰著臉撒嬌道:“十一師兄~”
子胥本就心生動搖,又聽她如此撒嬌,頓時投降認輸。
“好了好了,我明日去看看。”
“你答應了?”
子胥極力將自己的胳膊從對方手中拯救回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說的。”
子熙知道,但凡師兄答應下了,就一定會盡全力護住四公主安然無虞,如此,芫燭也不用日日憂心了。
“就知道師兄最好啦!”
對此,子熙不僅沒有反駁,反倒是嘿嘿的傻笑。
缽中的藥草都熬制得差不多了,雖然看起來黑乎乎的,但抵不住藥香撲鼻,甚是好聞。
“師兄,我幫你吧!”
子胥抬手擋住了她伸來的魔爪,拒絕道:“還是算了,你別一會兒都給吃了。”
“哪能呀?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然,子胥卻只用了四個字就險些令她惱羞成怒,無地自容。
“前車之鑒。”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