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學
“真的是港城的啊?你早說啊!
你家港城有親戚?
那除了耳環你還有別的港城的東西不?
可真好,竟然是港城的東西,我就說咋那么洋氣,那么時髦。”
暖暖之前不知道港城在哪,可她也是經歷過特殊年代的人。
道聽途說也是知道扯上海外是不好的,可現在看李慧蘭的反應,又好像還挺向往港城的,就問:“你怎么一點不怕,不是說政策不允許么?”
李慧蘭一臉差異的看過來,“都什么時候的老黃歷了,你這同志沒有與時俱進啊。
都改革開放了,誰還管這個啊。
你看那邊還有賣菜賣東西的呢,這要是幾年前早給逮進去了。
現在不一樣了,我聽說南邊都成立特區了,發展的可快了。”
暖暖壓在心底的大石頭一下子輕了起來,聽李慧蘭提起特區,立馬笑著說道:“這個我知道,我弟和我說過,他說那邊現在建設的很快,有很多好東西。”
“所以說啊,現在時代不同了。能從國外弄東西的那可不算犯錯誤,而是有本事。
你不用害怕的,有海外關系怎么了,羨慕都來不及。”
暖暖有點不好意思了,抬手捋了捋頭發說道:“那個,不好意思啊,剛剛還沖你喊,我沒啥文化,不太懂這些。”說著靦腆的笑了笑。
李慧蘭雖然長相文靜秀氣,但性格確是典型的東北大妞,見暖暖和自己道歉就趕緊攔了下來。
“哎媽呀,多大點兒事兒還值得你特意道個歉,照你這么說還得怪我,非得問你耳環哪兒買的,你說是不?”
“咱倆這也算是有緣分了,咋樣?交個朋友唄?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哈,我叫李慧蘭,是縣文工團的舞蹈演員,今年二十,你呢?我看著你應該比我小。”
“我叫聞人暖暖,我,我沒有工作,是農村的,那啥,家是葛普鄉泰東村的,我十八了。”
“泰東村的?你看著可一點不像鄉下人。還有你說你叫啥名?”
“聞人暖暖。”
李慧蘭一驚一乍的喊了起來。
“我的天,你四個字的名字啊?挺特兒啊!
你知道不?哎你知道不,我就覺得復姓特帶勁,我們單位也有個姓東方的,但他是單名,加起來也就三個字,你這直接四個字,比他的名還洋氣特別。唉,你是哪個聞人啊?是文化人的文人不?”
“不是,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里的聞,聞人的意思在古代說是出名的人的意思。”說完好像又不好意思了,趕忙補充道:“這也是我弟讀書后教我的,我也不是很懂。”
暖暖三句話里兩句不離弟弟,想起之前在飯館里看到的少年,李慧蘭口氣略帶調侃的語氣笑問了起來。
“你咋啥都是你弟你弟的。”
暖暖卻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以為我弟確實懂得多啊。他也愿意教我。我家里就我和我弟了,我弟是鼎立門戶的男娃娃,他不僅讀書好,還敬著我這個當姐姐的,我自然要聽他的。”
說完她還深怕對方不把她說的當回事,趕忙補充道:
“真的,我一點沒帶打晃,我弟很厲害的,他今年考高中就是咱鄉里的第一名,還是縣一中的老師還特意來家里請我弟,他是被特招到縣一中念書的呢。”
暖暖話中的信息量有點多,李慧蘭一時忘了說話。
全家就活下來姐弟倆,弟弟是今年縣一中特招生,倆人在港城有海外關系。
現在離著特殊年代才多久,眨眼間,這貨就自動補腦了幾十集的劇情。
李慧蘭又看了眼暖暖的耳環,能不遠千里的送來首飾,關系應該挺親的。有著這樣的海外關系,意味著姐弟倆以后的條件差不了。
又想到縣一中那一騎絕塵的大學升學率。
李慧蘭僅存的那點優越感頓時蕩然無存。
原本她就對暖暖有一股莫名的好感,李慧蘭就有意和暖暖進一步交好。
她是被家里養得單純,可也是從小耳讀目染。
雖然她還沒和那個弟弟攀談過,不了解對方的性情,但單看暖暖對弟弟的依賴也不難猜出來那應該一個挺靠譜的男孩兒。
再說了,就退一萬步想,咱也甭扯其他的,咱就是單純的遇到一個對胃口的小仙女,咱就多處個小閨蜜應該沒問題吧。
李慧蘭思緒一轉便湊過來,親昵的挽上了暖暖的胳膊。
“哎,咱倆這也算認識了,現在算是朋友了吧?”
見暖暖先是疑惑后又點頭,她又開始擺出一副無限向往的樣子。
“那我可不和你外道了哈,你也別嫌棄我厚臉皮,嘿嘿,那啥,你那還有別的港城的東西不?”
暖暖看著她欲言又止,畢竟自己還真有。
剩下的五對兒耳環也都很漂亮的,都是鑲滿了鉆,各種閃。
李慧蘭就一瞪眼,驚呼道:“我天!你還真有。你快說說,你都有啥?還有耳環不?”
“就是耳環,我還有五對兒,也都特別漂亮,放家里了。”
李慧蘭感覺自己要瘋了。
“五對兒!那么多!
啊啊啊,你都已經有這么好看的粉鉆了,你竟然還有五個更好看的。
姐妹兒,你剛才可是承認咱倆是朋友了,你賣我一對兒唄。
我給錢!絕對不讓你吃虧!我不多要,也不用一半兒,就兩對兒,不行一對兒也行,成不成?”
暖暖一聽她要給錢,就更尷尬了,說了句,“那啥,你還是別買了,這耳環,這耳環很貴的。”
李慧蘭愣了下,緊接著就問多少錢。
暖暖想起自己弟弟說七塊八,想著怎么也得多要點,就說是八塊錢買的,結果李慧蘭不僅沒被嚇到,反而還一副松一口氣的樣子。
這下子反倒是暖暖傻眼了。
“你,你不覺得很貴么?一對兒耳環八塊錢吶!”
李慧蘭嗤笑一聲。
瞧不起誰呢。自打她姐嫁了人,這縣城第一名媛的交椅可就妥妥的落在了她頭上。
八塊錢的耳環咋了,她李慧蘭還能戴不起還是咋地!
只見她一臉的高貴冷艷,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笑瞇瞇道:
“看到我這腦袋上的玻璃發卡沒?上午剛在咱縣百貨買的,就這小玩意兒你猜多少錢?”
“多少錢啊?”暖暖傻乎乎的。
“誠惠四塊六,全縣總共才到了兩百個,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搶光了。”說著便把頭上的發卡拿下來讓暖暖看。
“你看,和你的耳環一比,是不是顯得很糙。這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那看看你的耳環多精致,顏色多純,多閃。再說了,你這可是港城貨啊!八塊錢怎么了,別說是八塊了,就是十八也得買啊!”
“!!!”
瘋了這是?
這縣城的錢難道都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花一個月工資買一對兒比指甲蓋還小的耳環?
暖暖心想怪不得都說進城就是一步登天,這日子可不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么!
村里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瓣兒花,一顆幾分錢的雞蛋都舍不得多吃。
可城里的女孩子,買個耳環都舍得花十幾二十塊錢,再想想那些村里從小輟學,有干不完的活,還依舊吃不飽穿不暖的女娃娃們。
怪不得都削尖了腦袋往城里擠。
這邊暖暖還沒緩過勁兒呢,李慧蘭又說:“我跟你說,現在咱們縣里這幫女的,那都是有錢都沒地方使,咱這還是太保守...
就我家大院那幾個..
什么自行車。。不是那些東西,要就要...
去年還流行。今年過年那陣。。。魔都。。,
那肯定得買啊,餓肚子也得買,不然讓那些J人比下去怎么辦,哎呀,被我姐,我忘了跟你說我還有個姐,回頭帶你認識認識,我這都是被我姐傳染的,一不小心說禿嚕皮了哈,真的,我平時從來不說臟話,哈哈哈,妹子你別這么看著我,我真不說。。。”
對于暖暖而言,認識她的終身蜜友李慧蘭女士的這天,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一天。
而同一時間的清風也順利的找到了報道點,排著隊等著辦手續。
清風看著記憶中的一切,心中感慨萬千。
他知道人的記憶是很容易被篡改的。
上輩子的清風,雖然放棄了學業,但偶爾也會想起報道這天的場景。
說來也奇怪,那么多事都記不清了,可辦手續的那幾個小時,他偏偏記得特別清楚。
天空的顏色。
標語上的字。
過道旁掉皮的老樹。
甚至于空氣中蘊含的不知名植物的清香。
記憶中他好似是雀躍的。
那時候他心中是對自己盲目的自信,以及對考上大學后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然后好讓姐姐過上好日子的野望。
然后,每當他回想到這里,思緒就會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硬拉著他去想,想如果當時自己回家,是不是就能...
再一次回到記憶中的節點,他發現其實縣一中沒他記憶中那么氣派。
不僅不氣派,還比他記憶中要破敗的多。
而人也似乎太多了些。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天來學校報道的,還僅僅是學生中的一小部分,卻已經將報到處塞的肩擦肩。
環視周圍發現任何時候都存在明顯的貧富差異。有那布鞋泥濘滿身補丁,也有皮鞋西褲呢大衣,有尼龍網兜尿素袋,也有軍用吉普小汽車。
清風內心暗自回憶著,感慨著,也隨著大流慢慢跟著隊伍往前推移。
默不作聲的排了能有小半個點兒后,清風忽然回頭,卻很冒昧的和旁邊的人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同學,今天,是1982年3月21號,對吧?”
旁邊的男生被他問的一愣,但一想到大家都是考上縣一中的同學,而且今天又是報道日,就好脾氣的笑了笑,答道:“是啊,今天預科班報道日嘛,21號,周日。”
清風又問,“那現在幾點?過沒過下午一點,應該...過了...是吧?”
那男生條件不錯,還有手表,略顯驕傲的抬起胳膊看了看時間,“早過了,已經一點半多了。咋了?你沒吃午飯啊?”
清風聞言卻不做答,只笑了笑,朝那男生鄭重的說了一句,“多謝!”。
“額...不客氣。”
男生干巴巴的回著話,心想著這人不會是考上縣一中樂傻了吧,咋看著奇奇怪怪的。
清風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一股獨屬于青春校園的馨香沖入他的鼻腔里,讓他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82年3月21日13點,
過去了,都過去了,這次真的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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