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修士可以掌握身體,為了安全起見,許川將自己嗅覺封閉,吞下數粒解毒丹以防萬一。
行走在街道之上,行人一個個面黃肌瘦,面容枯槁,佝僂著身體,兩手捂著肚子,步伐緩慢虛浮。
最讓許川難受的惡臭對他們來說好像不存在一樣,許川思考后了然,久而不聞其臭。
先前往鎮長府中,詢問一下具體情況。
鎮長府處在城鎮中心,附近多有錢人家,府邸大而豪華,然而現在無人有心觀賞。
敲開鎮長府,一位健壯男子出來迎接。
身形雖壯,但走路飄忽,眼窩深陷,血氣虧損嚴重,虧得是練過些拳腳功夫,不然這樣的身體怕是走不過來。
許川亮出真元宗弟子身份,那男子急忙向前幾步準備行禮,腳下卻是一個趔趄,若不是許川伸手,男子已經臉朝下摔在地上。
“唉,此物應可助你恢復些許血氣?!痹S川給出一顆以前煉制的一品回春丹。
丹藥飛入男子口中,片刻后,男子面色紅潤起來,虧空的血氣也填補起來,此時如常人一般。
“多謝上仙賜我寶藥?!蹦凶蛹拥?,急忙行禮感謝。
“不必激動,隨手之勞而已,快帶我去見你們鎮長?!痹S川微笑,心里確實有些感慨,對自己幾乎無用的一品丹藥在凡人看來,卻如同神藥。
男子帶路,穿過大廳,進入臥房,許川看到一位中年男子。
臉型方正,濃眉大眼,身體精瘦,精神狀態比許川一路過來見到的人好得多,只是有深深的黑眼圈,時不時打個哈欠。
“鎮長,我受師門之命,前來幫助永望國擺脫邪修折磨?!痹S川上前行禮,順便觀察這位鎮長的情況。
身上有一種獨有的儒雅氣質,似乎有些修為,大約是筑基后期,就是血氣不足,應該是因為最近的瘟疫。
“多謝上仙幫忙,我魯浩成代鎮上百姓感謝上仙?!闭f罷,向許川深深一拜。
“不必多謝,應當做的,還要麻煩魯鎮長將鎮上的情況詳細地講一講?!痹S川還禮道。
兩人入座,魯浩成事無巨細地交代了近兩個月以來的狀況。
兩月前,鎮上一切正常,偶爾有人拉個肚子,也不在意,只當是吃壞了東西,取抓幾副藥便好??衫亲拥娜嗽絹碓蕉?,已經發展到,幾家藥店內的止瀉藥已經供不應求。
愈演愈烈,由原來每日出恭一次,變成三次五次,甚至有體質較弱之人整日呆在茅房。
鎮上的人很快就意識到,這是瘟疫,感染到所有人的瘟疫,于是立即上報。
魯浩成立即組織大夫分發止瀉藥,又派人前往水源處調查,毫無結果,甚至食用從數里外運來的水和食物也依然腹瀉不止。
止瀉藥也沒了作用,鎮上居民整日呆在茅房,只拉得腹內空空,只得繼續進食,但上面吃,下面出。
無論白天、夜晚,隨時都可能有出恭之意,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自己家中茅房不夠用,便開始外出,弄得哪里都是,惡臭漫天,只有身強體壯之人可以多撐些時日,于是變成了現在這樣。
許川聽完,先拿出兩瓶二品的解毒丹和療傷丹,對魯浩成吩咐說:“魯鎮長,麻煩召集所有能動之人,將這兩種丹藥融于水中,一粒丹藥一桶水,患病之人每人一碗水服下,應當可暫時解決。”
“多謝上仙相助,多謝?!濒旀傞L神情激動,又是起身一拜。
鎮長府內湊出一隊可以自由行動的士兵,開始挨家挨戶送水。
一碗水下肚,便意全消,并感覺身體內的力氣在恢復。
一家家送過,一聲聲感謝,不少人服下丹藥水熱淚盈眶,終于能睡個好覺,終于能吃頓飽飯。
士兵們送到每家每戶后,回到城主府中,先盛了一碗,遞給魯鎮長。
“不必,我有修為在身,不礙事,你們先喝吧?!濒旀傞L將那碗水遞回去,又親自走到桶前,舀出一碗碗水,遞給其余士兵。
等到分完所有人之后,才給自己舀了一碗水喝下。
許川在旁看著,心中感慨,體諒百姓、愛護士兵,這才是真正的父母官,自己一定要幫鎮子擺脫瘟疫。
“魯鎮長,明日可否派人帶我到鎮子周圍轉轉。”許川問道,接了百姓燃眉之急,就該找出源頭了。
“當然,明日魯某親自帶路,請上仙到客房休息。”魯鎮長答應后,便差人處理事情去了。
......
第二日,黎明時分。
許川一夜未睡,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鏟土聲,對魯鎮長更是敬意萬分。
整整一夜,處理鎮上污物,清理水源。
許川出門,在鎮上轉悠,便看到魯鎮長擼起袖子,滿頭大汗,賣力地揮著鐵鍬,將污物拋向馬車上。
“上仙怎得來著了,這里如此骯臟,還請回府休息,我處理掉這一點就馬上趕回去?!濒旀傞L站在許川兩丈外,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
“魯鎮長真是勤勞,整整一夜都在清理污物,令許某佩服。”許川微笑,向魯鎮長行了一禮,真是打心底里佩服這位魯鎮長。
“應該的,這不算什么,既然大家都恢復了,為了百姓們的安全,自然是不能活在這種臟地方,不然不就跟牲畜一樣了嗎?!濒旀傞L笑道,轉頭吩咐完事后,便先回了鎮長府,清理洗漱一番。
兩人一人騎一匹馬,出了鎮子,開始繞鎮子周圍巡視。
許川一路用神識掃過,并未發現異常,又前往水源,也是毫無異常,看來,問題還是出在鎮子里面。
兩人驅馬回鎮,此時鎮上百姓都已自發出門,清理鎮中污物,歡聲笑語,頗為和諧。
“魯鎮長真是治理有方啊?!痹S川感慨道,這種人人聚集一處,歡聲笑語的情景,自己還是有些向往的,但是修士無情,你搶我奪,很難真正相信誰。
“我以誠心待人,人人皆以誠心待我,友善和諧的環境也是我所向往的。”魯鎮長微笑道。
“這便是魯鎮長退出修真界,來此為官的原因嗎?”許川問道。
“哈哈,怎會,飛天遁地,抬手間移山填海,此等威能誰不羨慕,”魯浩成嘆道:“我不過是資質所限,停留筑基后期多年,開元無望,索性來此做個小官,庇護百姓,也不枉修道數年?!?p> “那我祝魯大哥早遇機緣,有一日打破限制,瀟灑天地間?!?p> “哈哈哈哈,那我便托大叫你一聲許老弟,”魯浩成笑道,“若真有那日,我便找你,與你痛飲美酒。”
“好?!?p> 兩人回鎮,魯浩成處理鎮內事務,許川則到了鎮子內走動,散開神識仔細巡查。
北邊無事。東邊無事,而到了鎮子南邊,終于找出蛛絲馬跡。
由破墻進入一處破舊府邸中,徑直走到后院。
一步踏入,許川感覺眼前頓時升起迷霧,難以辨別方向,在陣中行走片刻,卻怎么也出不去。
迷陣。
許川不慌不忙地拿出尸典,翻到迷陣那部分,細細品讀,腳下邁步,時而前進,時而轉彎。
不過片刻,許川眼前迷霧消散,站在院子里,走到一口枯井旁。
布置好防御,向井內縱身一跳。
許川并不是目中無人,膽大包天,不知前路艱險邊貿然前進,而是對現有情報分析后,自信出場。
低階丹藥可以解決的瘟疫,按陣圖就可破的低階陣法,此地又多是凡人,一切都表明了幕后之人修為不高,否則絕不會只有這些手段。
枯井之下另有乾坤,走過短短隧道,井下被擴建為四丈方圓大小,有些桌椅,架子上擺了些瓶瓶罐罐,花花綠綠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其他方向還有幾個同樣的隧道,不知通向何處。
許川伸手將架子上的玉瓶收走,又換上差不多的,遁入土中,守株待兔。
算了算時間,應該是午夜,其中一個方向有腳步傳來。
一個青年走來,身穿黑袍,腰間別著幾個瓶子,面露憤怒之色。
許川觀察,那青年只有開元中期的修為,與之前所想一樣。
“哪個混蛋幫他們治的瘟疫,害老子還得再弄一回,浪費時間?!?p> 那青年走到桌子前,拿出幾個瓶罐,開始擺弄起來。
“先是毒瘴草,再加夜明砂,還有......”
那青年正思考著下一份該加什么材料,忽然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嚇得青年就是一激靈,腰間玉瓶忽然炸裂開來,散出一陣青黑色煙霧。
許川不知情況,立即后退,掌中聚起狂風,將煙霧吹散。
“敢壞老子大事,非弄死你不可?!鼻嗄陞柭暤?,隨即沖到架子前,拿起幾個玉瓶,砸在許川腳前。
什么也沒發生,許川面帶微笑,看著對面的青年,好像在說,就這?
那青年面色一怔,又陰沉下來,“敢拿老子東西,活膩了你?!?p> 說話間,將腰間玉瓶一個個抽出,打開瓶塞,將瓶中之物全部灌進嘴里。
那青年臉色紅一陣,青一陣,身上內冒出屢屢黑煙,咧嘴一笑,口中冒出一大團黑煙,顯得牙齒潔白異常。
“受死吧?!鼻嗄曷曇敉蝗蛔兊盟粏∑饋?。
許川也沒見過打斗前先給自己服毒的,不知深淺,不敢貿然接觸,運起青云步躲避,同時控制龍卷風將黑煙送出。
“啊,有膽滾過來!”那青年怒吼道,一直抓不到許川,讓他很憤怒,一身本事難以釋放,憋得難受。
呵,年輕人。許川對這青年滿是不屑,沒有危機意識,被人輕易進入藏身之地。沒一點戰斗經驗,只會叫囂,想讓敵人自投羅網。
看夠了,控制飛梭,全力催動。
嗤,飛梭穿腦而過,帶出黑色鮮血與一縷黑煙,青年倒地,許川不放心,又操控飛梭在各個內臟處穿梭幾次,確認死透了,才放下心來。
黑色血液流淌而出,黑煙也從傷口處冒出,片刻后消散。
取走青年身上儲物玉佩,里面放著一本《毒經》,還有不少毒丹、靈草。
用化尸水銷毀尸體,又用真元之火將黑色血液銷毀干凈,許川這才放心離開。
回到鎮長府,告訴魯浩成今后不必再擔心瘟疫橫行。
許川仔細交代了地下所發生的事,并讓他記得將那里的幾處通道掩埋。
魯浩成又是行禮感謝,執意要求許川留下參加慶功宴,許川拗不過,便留下來,只是要求魯浩成不要透漏他的身份。
舉鎮同樂,街巷上,長桌連成一片,桌上擺滿各樣菜肴,百姓推杯換盞,輕歌曼舞,鼓樂同鳴,沒有貧富之分,沒有男女之別,其樂融融,眾人好不快活。
而許川卻跑了出來,坐在房頂上,看著下面紛紛擾擾的人群,發梢、衣帶隨微風而動,形單影只。
熱鬧終究是他們的。
“許老弟怎么跑這來了,不下去喝酒嗎?”魯浩成提了兩壇酒上來,一壇放在許川面前,自己拿了一壇豪飲。
“沒事,只是有點不適應這么熱鬧的場面,呆在下面有些尷尬。”許川拿起酒壇,喝了一大口,普通酒已經對許川完全沒有作用,喝酒如喝水。
“哈哈哈哈,老弟頗有些寂寞啊。
人有悲歡離合,各自情感卻又各不相通。世人不過隨心而動,高興時,大喝一場,悲傷時,嚎啕大哭,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干涉,只是遠遠看著,便夠了。
于眾人之間生活,體會真情實感、喜怒哀樂,如此,便有了一份生活在此間世界的實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存在。”魯浩成飲下一大口酒,臉色微紅。
“所以呢,熱鬧是自己的也好,痛苦是別人的也罷,歷世間萬千瑣事,體人間百種真情,也不枉人間走一遭?!?p> 許川沉默,心中似有所想,忽然開朗起來,舉起酒壇道:“多謝魯大哥開導,小弟豁然開朗,我干了?!?p> “哈,真是喝多了,胡說八道些什么。”魯浩成搖搖頭,將壇中酒一飲而盡。
魯浩成看著許川仰脖將酒喝干,面上浮現笑容,大笑幾聲,竟是睡著了。
今日聽這一席話,許川身心放松,感觸良多,一直忙于修行,身邊好友不過任修然一個,后來拜入張季同門下,這才多認識了幾位。
往后自己也不必與人保持距離,應當廣交良友,體會真情實感。
只是,需要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