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的后宮里有一位女御,可以說是美若天仙氣質非凡,自然也是非常受寵。”賀茂保憲慢慢說道,“不過或許也正是如此,她也經常遭受些邪魔的糾纏,總之就是很難安穩。”
晴明點頭,這種事情并不罕見,他示意保憲繼續說下去。
“于是那個男人對此也頗為擔憂,便想要想辦法徹底解決這件事情。”
“嗯。”
這時,他聽說在葛木山頂端的金剛山上,尤為法力高強的僧人,便決意邀請對方來宮中為這位女御驅邪。
“等等,為什么不找你們呢?”博雅不解地開口,如果是圣上有事,難道不應該找自己面前的兩位嗎?
“博雅啊,那是五年前……”晴明解釋道。
“五年前……”博雅似乎想起了什么般地喃喃自語道,“啊!五年前!那不是瀧……”
話還沒說完,就被晴明打斷:“好了博雅,繼續聽保憲說吧。”
“最初的時候,那位高僧并不想涉足塵世,不過架不住那個男人的圣旨,只好跟隨使者進宮。
“來到宮內,那位高僧略施法術,一名宮女便忽然發狂。
“‘原來就是你在作祟!’高僧繼續施法,沒過多久,一只老狐貍便從那宮女身上竄出,被這位高僧一把抓住。”
說到這里,保憲忍不住贊嘆道:“那位高僧倒也算的上是法力高強之人了。”
“而在那之后不過三五天,那位女御便痊愈,因此,那個男人異常欣喜,極力央求那位高僧留在宮內為他效力。”
“噗。”晴明笑出了聲,“那個男人就是這樣,自認為什么東西都應該留下,應該為他所用,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恐怕就沒有如他所愿了吧?”
“是了。”保憲點頭,“當時正值夏日,酷暑難當,于是,那位女御只掛了一層用于遮擋的薄紗便在錦帳內休息,可是不巧,有一次當那位僧人路過時,帶起的微風撩開了一角。而這位僧人,也正好因此看到了那位女御曼妙的身姿。
“這一看,便讓他深深地愛慕上了對方,更是引動了貪念與邪欲,這邪念一起,多年修行毀于一旦。
“他見四下無人,便再無法自制,悄悄鉆入了女御的錦帳內……”
“啊!”聽到這里,博雅驚呼一聲。
“接下來的事情……”保憲嘆了口氣,“那位女御自然是抵死不從,可是奈何她體弱力薄,又如何能夠抵擋得住?
“不過發生這種事情,自然不可能是悄無聲息,很快,這動靜便引起了女官們的注意,而在女官們的雜亂中,以為路過的太醫正好抓到了從錦帳中出來的僧人。
“接下來,很自然的,這位僧人被投進了獄中。”
“可是我想,事情并不會這么簡單的結束吧?”晴明適時地補充了一句。
“那是自然。”保憲抿了口酒,“既然動了邪念,又怎么可能輕易祛除?那位被關進大牢的僧人絲毫不以自己的行為為恥,甚至賭咒發誓,只要自己一日不死,就一定會完成一親芳澤的心愿,還會詛咒所有阻止他的人。”
“……”
“那個男人也怕了,這畢竟是能夠輕易驅逐妖怪的僧人,于是,他最終還是選擇赦免了對方,只是把對方趕回了金剛山中的寺廟。”保憲說道,“可是,就算是回到了金剛山,那僧人也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了,他整日整夜地思念著女御,甚至不惜向神佛求助。”
“神佛?”博雅覺得不可思議。
“神佛當然是不可能相助于他,漸漸地,他的法力也終于消失,多年修行宛如幻夢。”保憲說著,臉上露出不忍,“可是,即便如此,他卻依然忘不掉那女御。
“事情到了這里,他那早已入魔瘋狂的心中竟生出這樣一個念頭,既然今生得不到美人,不如求死做鬼來了卻這樁心愿。”
“執念啊……”晴明感慨道。
“他絕食十余日終于死去,而死后的執念化作一個身形高大面目猙獰尖牙利齒的惡鬼,全身漆黑,穿著紅布兜檔,腰掛一柄鐵錘直撲皇宮而去。
“當他以這副容貌再出現在宮內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嚇呆了,唯獨那位女御,卻仿佛看到了心愛之人一般,含情脈脈地迎了上去,欣然與之同寢。”
“唉……”
“而在那之后,那個男人也頭疼難耐一病不起。”保憲說道,“就這樣,宮內來人找了我。”
“于是,你出手了?”清明問道。
“是的,總不能讓惡鬼肆意妄為,所以,我射出了回頭箭。”保憲說道。
“哦?”
“我將白羽箭射向惡鬼,那支箭在射穿惡鬼后,便裹挾著惡鬼一路飛向金剛山,我便也跟了過去。”
“嗯。”
“到了那座寺廟后,我看到了那和尚干瘦尸體的胸口被我的箭射中。而就在此時,原本已經死去多日的尸體忽然睜開了眼睛。
“實話實說,即便是我出手,見到此情此景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便走過去,想要聽聽他最后的遺言,心想也許還能在最后幫他一程。”
“他怎么說?”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用完全不似人眼的猩紅雙目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當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既然我壞了他的好事,就算是我射殺了他,他的怨氣也不會放過我。”
“所以……”
“我倒是不怕他作祟,但是,如果一直糾纏未免也有些太煩,所以,便只好一勞永逸地作法解決掉這事。”
“于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保憲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把他的遺體埋在了山中那棵巨大的櫻花樹下。”
“我可全都明白了。”晴明說道。
“可是,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種樣子。”保憲頗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置吧。”晴明站起身,準備告辭。
“可以,你隨意處理吧。”保憲點頭,“下次我們還可以一起喝酒,每次和你聊天,都會很輕松愉快。”
他微笑著繼續撫摸懷里睡得正香的小黑貓。
……
“所以,到底什么是封山?”離開了賀茂保憲的府邸,博雅忍不住開口問道。
“封山啊……”晴明臉上流露出回憶的神情,“那是一種……非常非常邪惡的術法……”
“非常非常邪惡?”博雅不敢相信,他在晴明和保憲的對話里已經知道了這是已故忠行大人傳給兩人的秘術,可是,以他對這三人的了解,似乎怎么樣都和邪惡沾不上邊。
“你覺得什么是死亡?”晴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問題。
“死亡?”博雅愣住了,他思索了好一會兒,“大概就是,肉身死去,靈魂投身地府輪回?”
“嗯……”晴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好了晴明,不要捉弄我了,我知道自己回答的不對,所以死亡和封山到底有什么關系?”博雅不滿地追問道。
“不。”晴明說道,“你其實說的很對,死亡,就是當肉體再也不能容納靈魂后,靈魂永遠地離開。這就好像你住在屋子里,可是如果有一天,屋子老舊到崩塌損毀,你自然也就不能再繼續居住了一樣的道理。”
“可是,這和封山有什么關系?”博雅追問。
“所謂封山,就是讓你繼續呆在那對廢墟之中,永遠也不能離開。”晴明嘆息道。
“啊!”博雅驚呼,“可是,如果靈魂還在肉體內,又怎么能說是死亡了呢?”
“被封山的人,自然沒有死去。”晴明閉上眼睛,“可是,廢墟又怎么能住人呢?所以,他自然也不算活著。”
“聽起來……讓人有點不寒而栗。”博雅大概思考了一下,給出評價。
“所以說,這是非常非常邪惡的法術。”晴明答道,“博雅啊,人都會死,你我也不例外,死亡并不是什么應該令人恐懼的事情,就好像每一個故事都應該有結局,真正恐怖的,是連死亡都做不到。”
“……”
看著一言不發面色凝重的博雅,晴明忽然哈哈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討論這些都還太早了,現在我們還要去幫助伊成大人解決問題呢。”
“嗯?哦!”
“走啦。”
“去哪?”
“帶上鐵鍬,我們去看看那棵傳說中的古老櫻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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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文薯條
本節取材自《陰陽師》第三卷,《怪談:今昔物語》 PS: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將兩個沒什么關系的原型故事重新組合寫成一個新的故事,沒想到竟然兩章沒寫完。 大概說一下吧,關于這個惡鬼肆虐后宮的故事在《今昔物語》里是發生在文德天皇時期的故事,這個時期晴明保憲要么還沒出生要么還是小孩,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他倆啥事,而原本的傳說里,最后那個鬼是得逞了的,而且女方還是皇后(說真的這故事看得我都驚了,我甚至很懷疑這是不是某國人民喜愛牛頭人的最早起源),在這里我把故事的時間線移動了一下,和夢老小說里封山的篇章合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新故事(至少在這個世界線里牛頭人可以死一死)。 至于在故事里提到的五年前發生了什么導致晴明和保憲都不在京城,算是給后面一個長篇挖個小坑吧。 最后稍微提一嘴,這本書整體上來說,除了第一卷不太明顯,后面的故事大概逐漸明確單元劇+暗線主線聯通的劇情結構模式,單元劇分為短篇(大概就是類似于最近這兩個故事類的,當然了,后續的原創單元劇肯定會比這種講故事的要長不少,不過模式類似,一卷寫好幾個)和長篇單元劇(大概一篇就是一卷)這樣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