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安的弦上功夫著實了得,一曲《畫眉》歡快活潑,活靈活現,將鳥兒在花枝間嬉鬧的情景完整地呈現給所有聽者。
客觀來說,女子在按弦和彈撥力度這方面確實略遜男子一籌,即墨安卻似是有意要突出她與男人們的不同,這首曲子里她所彈撥的每一個音并不是非常透澈,卻更具輕靈秀氣之美。
無怪吳先生之前說,在他所有的女弟子里,即墨安是天分最高的。不過對于吳先生所說的“即墨安也是個最不安分的姑娘,經常出些怪花招”這句話,秦阮到現在還不太理解。即墨安有她自己的想法,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此刻,即墨安作為首名向眾人展示出色技藝的樂生,她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整首曲子的情緒變化拿捏得極好,如果不是中間有一兩個錯漏音,她的演繹就是完美的。
一曲畢,掌聲起。
“丫頭,不錯。”吳樂師的雙眼都笑得瞇了起來。
“此女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連平日里極少對人露出贊美之色的司徒明月都輕輕拍了拍手,他身邊的樂師們都贊同地附和著。
顏樂師向即墨安道:“你可以下去了。”
即墨安站起身,抱阮向司長和樂師們微鞠一躬:“學生獻丑了。”
她轉過身來,向距她僅有二人之隔的廬月微笑著,然后才坐下,將阮放回袋子里。
“怎么那么多好花總想著要鉆到牛糞里,”王肆嘟囔著,“這什么鬼世道。”
接下來被叫到的人都是決心要與其他人一較高下的,無人退出。
這些樂生骨子里都一個賽一個的驕傲,又怎么會將奪魁的機會拱手讓人。
秦阮一直專注于其他人的曲目和技巧。如他所料,許多學過《思弦》和《霓裳》的人都拿這兩套曲子當作攀高峰的繩。但許多人雖無大的差錯,卻也平平無奇,令人感受不到樂曲原本應該有的魅力。
終于叫到了廬月的名字。
然而廬月卻做出了讓人震驚的選擇。他向司長及各位樂師行了禮,苦笑著道:“學生愚鈍,未能練成《思弦》,不便丟人現眼。”
場中嘩然。
別說廬月的老師大皺眉頭,就連司徒明月都不滿地道:“你的理由未免牽強。我聽上官樂師說,你早就將《思弦》練得通透,還多作了些改動。為何不敢參加?”
廬月坦然道:“學生不是不敢參加,是不愿以現在的狀態參加。學生前幾日與白兄弟共奏時,發覺自己的確如人所言,是一個目光短淺之輩。天下能人何其之多,學生與他們相比起來,不過是只井底之蛙而已。而學生對《思弦》所作的改動……細細品來,確也只是愈改愈亂,難登大雅之堂。因此,愚生愿將今年云音會的名額讓出,再戰一年。”
秦阮身體僵住。
現在不僅是司長、樂師,周圍的樂生們也都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他當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們一定都覺得,是他白秦阮自恃有幾分本事,對廬月大加嘲諷,勸廬月放棄這次的名額——畢竟那天,誰也沒聽到秦阮和廬月在合奏前究竟說過些什么話。而之后秦阮拒絕廬月的邀請又從另外一方面起了證明秦阮就是個自高自大、傲慢無禮之人的作用。
而更難以解釋的是,那天在眾目睽睽之下,秦阮也確實收下了廬月的《思弦》曲譜。現在就算秦阮跳進河里也洗不清他“欺辱廬月”之嫌。
秦阮當然想立刻就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可樂司里的規矩他是明白的,沒有司長點頭,他若是擅自起身和喊叫出來,會直接丟掉參與爭奪云音會名額的資格。但他現在要是不說清楚,日后也不可能再說得清楚。
他嘴唇輕顫,舉起手臂。
可沒人理他,所有人的目光現在都重新聚集在廬月身上。
司徒明月嘆了一聲,對廬月道:“那就依你之言。我就再給你一年準備的時間,莫再出此狀況。”
秦阮依然舉著手。他現在身體都有些發抖了。
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吳樂師。他向他輕輕搖頭,臉上苦笑著。
秦阮卻不肯放棄,一直舉著手。
一只手用力把他的手臂強行按了下來。
王肆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如死灰的秦阮,低聲說話。
“別以為那幾個沒用的老家伙會讓你說清楚,就算讓你說,你也根本說不清楚。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將計就計,用實力爭到名額,然后在云音會上奪魁,參加國宴,大掃他們的顏面。看樣子廬月這廝早就打好算盤了,你若是掙到了名額,在樂司里必然被人戳脊梁骨,也會有一群人找你麻煩。你若不要這個名額,司長定然不會再考慮給你參加第二次云音會的機會。你自己選擇吧。”
他停頓了一下,又低笑道:“爺再好心提醒你一件事。所有樂司招考樂師的標準里,首條就是‘表里如一’、‘親善友好’。你如今有了‘恃才欺人’這個被潑上的污點,除非總司長換人,否則這輩子不可能再踏進總樂司一步。除了今年的云音會,你再沒有什么能出人頭地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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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貓
感謝兩位書友的推薦票?(●′?`●)?謝謝你們~ 肥喵再安利幾首好聽的民樂曲~ 本期推薦曲目:渭水情(琵琶)、望秦川(中阮)、草原之夜(中阮)、火把節之夜(琵琶/阮)、瑤族舞曲(各種樂器版本/民樂合奏)、彝族舞曲(琵琶)、漁舟唱晚(古箏)、酒狂(古琴/阮)、杏花天影(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