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的大門要比仙畔要高大許多，威嚴程度更是不可比擬。門口的仙兵手持長槍，面容嚴肅，景舒大致數了數，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見二人走來，仙兵紛紛拱手行禮，
“拜見上神！”
這陣仗讓景舒著實嚇了一跳，暗暗心想，當神君可真威風。隨即看向離清，只見他神色淡淡，輕輕“嗯”了一聲，便大步流星地走入天門，景舒也趕忙跟了上去。
走過天門，便是一條長廊，向前看去，遠處也只有白茫茫的云霧，完全看不清是通往哪里，景舒只得緊緊跟隨著離清向前走。
他們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除了幾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仙君駐足寒暄了幾句，其余皆是恭敬行禮后就匆匆離去了。
“這里的神仙都認識你嗎？”
待一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小仙子離開后，景舒好奇的問道。
“不認識。“
離清轉過頭來，景舒才發現，他的右側的臉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細長的金色圖騰，似是龍一類的神獸，又像是植物的藤蔓一般，自眉尾與眼角處蔓延開來，一直延伸至鬢角。
“這是什么？”
景舒伸手指了指離清臉頰上的圖騰。
“天生的。”
離清不自然的轉過頭去，
“很丑對不對……一到天上就會顯現出來……”
“很好看，這是仙鈿嗎？”
景舒記得她曾在書中讀到過，仙人飛升額頭便會出現一印記，而這個仙鈿的樣式也因人而異，不可人為更改。
離清眉處的圖騰或許也是如此吧。
“不……不是仙鈿，”
離清有些吃驚，呆愣了片刻，才緩緩說道，
“是神族天生的印記……你真的覺得，好看？”
“是啊。”
景舒說的并非是假話，她不懂神族對于印記好壞如何評判，但她只覺得，離清本就生的好看，這樣的臉，大概配什么樣的圖騰都不會丑吧。
“謝謝阿景。”
離清勾唇笑了笑，心想她大概是唯一一位這么說的人吧。
“不用謝，離清你本來就……”
景舒的話還未說完，忽然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扯了一把，若離清沒有順勢攬住了她的腰，估計她整個人都會飛出去。
“阿景，當心腳下呀。”
離清輕笑道。
待景舒定了定神，才發現腳下已經沒有向前的路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云霧，她這才明白，原來并非自己看不清遠處的路，是遠處根本沒有路……
“怎么沒路了？”景舒問道。
“天界各處大多為島嶼，并無實際的路相連，因此剩下的路，就要靠飛了。”離清挑了挑眉，
“不過阿景不必擔心。”
話語間，一只體型碩大的孔雀向他們飛過來，而后落在離清身邊，離清撫摸著它的頭。
“這是……”景舒看著這只流光溢彩的大鳥，驚訝的問道。
“我的……神獸。”
其實百年前，這只孔雀渡劫之時差點被雷擊死，他見它頗有幾分靈性，順手搭救了，后來它便執意要跟著他。
景舒如此一問，離清一時不知道怎樣作答，若是說坐騎，他好像從不需要坐騎，若說是寵物，好像有些不符合他的氣質，因此他姑且稱它為自己的神獸。
反正用不了多少時日，它便可飛升成仙了，到那時，也算是個正兒八經的仙君了，自然也就不會再跟著他。
大孔雀用頭蹭了蹭離清的臂彎，表示很滿意他的回答，而后走到景舒身邊，俯下身子。
“它知道帶你去哪。”
離清抬手朝景舒示意。
“有勞了。”
景舒十分恭敬的行了個禮，也不再客氣推諉，畢竟憑她自己確實哪里都去不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坐到大孔雀的背上，伸手摟住孔雀的脖子，唯恐一會在飛行途中掉下去。
“離清，你呢？”
“你先過去，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隨后就到。”
離清微微一笑。
大孔雀揮動翅膀，“嗖”的一聲便不見了蹤影，空氣中還回蕩著景舒的吶喊聲，
“我等你啊！”
離清皺了皺眉，這孔雀過了這么多年，心性還是這么急躁。
現下長廊十分靜謐，確認四下再無旁人后，離清冷淡地開口道，
“偷聽了這么久，也該現身了吧，聞淵神君。”
“大庭廣眾，怎算偷聽？”
一位身著綠衣的男子朝離清走了過來，說來奇怪，長廊直通天門本是無處可藏身的，而這男子似乎一直都站在此處，卻無人發覺。
“小阿離說話還真是刻薄。”
聽到這個稱呼，離清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不是說過了，不要如此稱呼我。”
“啊，是了。如今阿離已經長大了，這樣稱呼確實不合適了。”
聞淵眼中閃過一絲柔和的光，而后朝景舒離開的方向努努嘴，問道，
“方才，你不怕她掉下去？”
“不是有你在嗎？”
離清冷笑道。
“怎得？嫌我力道大了？”聞淵戲謔地問道。
“你說什么？”
離清眼底冷冽，看得聞淵不緊打了個寒戰。
見離清真的生了怒，他忙清了清嗓子，收起了這幅有些不正經的模樣，快速切入正題，
“魑羽選中的人，確實無可挑剔。雖然年紀小，又沒見過世面，可處事細致沉穩，居然輕易破了玨塵的局，解了韶光的心結。”
隨即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離清，
“有鳳凰血，還收了沉弓。”
離清不語，聞淵便繼續說道，
“獲沉弓者可操控月光，這一點，阿離比我更清楚吧？”
“嗯。”
“你向來不喜人間事，區區一個魔君的請求又怎會放在心上，你不惜消耗大量修為修補結界，是為了沉弓吧。”
“你想用沉弓暫時壓制她體內的魔性，我清楚。可是，一旦魑羽覺醒，沉弓為她所用，那么后果是你我乃至天界都無法承受的。你不覺得，這個決定太草率了嗎？”
聞淵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
“阿離，你這么做，可是對她生了惻隱之心？你要記得她的身份，還有我們要做的事。”
“沒有。”
離清的回答干脆果斷。
他看著聞淵的眉心，神紋匯聚為一朵金蓮，那是神至高無上的象征。神域有一種說法，神紋生于心，匯聚方能無牽掛，守蒼生，心神合一。
他下意識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臉，遮住那道令他曾被神域厭棄的，丑陋的圖騰。
身為不配為神的神，這世間沒有什么是屬于他的，他也從不抱有期待。
如今，那個自小便庇護他，教導他的人離開了，那個陪他熬過最難捱的歲月的月亮，也離開了。
他的心已然是空的了。
替他們守護這個世間，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想要做的事，既然如此，犧牲一兩人凡人的性命又有何妨呢？
景舒確實無辜，擁有鳳凰血許是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不過無妨，凡人終歸要入輪回，她還會有她的下一世，只是從那以后，世間應是再也無人把他當作朋友了。
想到這里，他有些煩躁。
“魑羽的魔性，連我都沒有十成的把握能夠壓制住第二次，唯有利用沉弓的月光之力才能暫時壓制。”
他繼續開口說道，
“沉弓選擇了她，我確實未曾想到。可若沉弓注定會選擇景舒，魑羽覺醒后也必然會將其尋回，到那時任憑我們誰都無法阻止。不如現在先利用沉弓壓制魑羽，待灼熠有了與之一戰的能力，那此事也就有了轉機。”
聞淵舒展了眉頭，
“如此說來也有道理。寥音說過，伏羽劍的主人天生擁有可以壓制鳳凰血的力量，是魑羽宿敵。既如此，那便把這小丫頭放在灼熠身邊吧，一來可以壓一壓她的魔性，二來知己知彼，來日死戰勝算或許會大些。”
“嗯。”
離清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
“不過還是想提醒一下聞淵神君，一旦景舒遇到危險或是被激怒，魑羽還是可能提前覺醒。因此還需神君多加費心，保護好你的愛徒。”
“這我自然知道。”聞淵扯了扯嘴角，
“那你呢？”
“我要回青云觀查清上次景舒遇襲一事，若是真的有人暗中壞事，還需早點解決。”
“不知為何，幾年不見，總覺得你與之前有些不同了。”
聞淵細細打量著他，而后輕輕嘆了口氣，
“得空回去看看吧，人不能總抓著過去的事不放，大家畢竟還是同族，神域還是你的家啊。”
“那里不是我的家。”
離清語氣冰冷決絕，
“景舒之事便勞煩聞淵上神了。”
他轉頭走向長廊的盡頭，只一瞬間便消失在云霧之中。
“你……”
聞淵望著離清剛剛消失的地方，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只得無奈地笑了笑，
“還是這么無禮，看來要他放下過去并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