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地縫的巨大裂口邊緣,孤鳴開始獨自向下攀爬。
灼熱的光焰不時地擦著他的身側(cè)不遠處掠過,向著高空中的穹頂直沖而去。旋即,從半空掉落的光焰又如同暴雨一般傾灑在裂縫周圍,把地表的巖石融出一個個深深的孔洞。
幸好,這些熾熱的暴雨從半空隨機灑落下來,直接落回地表裂縫之中的其實并不多。孤鳴盡量讓身軀緊貼著邊緣的巖石,奇跡般地沒有被灑中。
透過光焰翻涌的間隙,能夠看見下方的裂縫非常深,完全看不到盡頭。
與通常的裂縫不同的是,這條裂縫的內(nèi)部完全是明亮的,視野中的一切都被翻騰的光焰照亮。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感覺出它的深不可測。
即便完全沒有黑暗來遮擋視野,也完全看不到盡頭,甚至讓人生出一種能夠一眼望到星核最深處的錯覺。
幾乎是本能地,孤鳴便意識到那些長角肯定是消失在了這條巨大的裂縫之下。既然人類已經(jīng)被它們舍棄,或者說“這批人類”已經(jīng)被它們舍棄,那么這條裂縫之下就是它們最可能前往的地方。
畢竟,人類誕生于光焰之中。
也就是說,既然人類是長角的智能載具,那么人類很有可能就是它們利用星核內(nèi)部的光焰制造出來的。甚至,有可能星核內(nèi)部的這些光焰就是它們點燃的。
整個星核就是那些長角用來冶煉人類的一個熔爐。
孤鳴注視著幾乎要將自己融化般籠罩在周圍的明亮光線,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恍惚。
自誕生起就生活在一個缺少光明、畏懼黑暗的世界里,他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豐沛、如此充足的光亮。
即便是在能夠穩(wěn)定供應照明的城市里,人們內(nèi)心深處仍然缺乏某種安全感,就好像擁有的一切隨時可能失去,眼前的世界隨時可能再度被黑暗吞噬。畢竟,燈光是有限的,而黑暗是無限的。
正因為如此,此刻下方翻涌的近乎無限的光焰,才會讓孤鳴感覺到心緒萬千。
也許,人認為稀缺的一些東西,客觀上來講從來就沒有稀缺過,只不過是人沒有能力去獲取而已。
就像是這明亮的不滅的光焰,它一直就存在著,從來就沒有缺少過。只不過人類沒有能力鑿開星核表面堅硬的地殼,所以長久以來,人類對于星核的探索都非常地有限。
以至于這是孤鳴第一次知道,原來黑核星的星核就像是一個薄皮夾心球,切開表面那層薄薄的卻又十分堅硬的外殼之后,撲入眼簾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熾熱光海。
它甚至離得如此之近,然而人們卻一無所覺,只是日復一日地在黑暗的星核表面,為了獲得一丁點的光源而苦苦掙扎。
孤鳴沿著裂縫內(nèi)側(cè)的巖石,一路向著光焰的深處行去。不可思議般地,一路上雖然有無數(shù)道光焰翻涌著掠過他的身畔,卻總是微妙地與他擦肩而過,并沒有任何一道光焰對他造成真正的傷害。
就好像是這里真正的主人已經(jīng)敞開了道路,無聲地指引著他向著光焰的最深處行去。
轉(zhuǎn)眼之間,他的視野中便已經(jīng)看不見進來的時的那道巨大的裂縫入口了。
抬頭望去,頭頂上方是在半空飛騰的無盡光焰。再看腳下和四周,也是無數(shù)翻涌流動著的明亮光焰在不停地飛舞。
他就像是一粒灰塵掉進了熔爐的中心,四面八方整個空間里除了翻騰的光焰以外似乎什么也沒有。如果不是星核的引力仍然在發(fā)揮著作用,他甚至沒有辦法確認哪邊才是上、哪邊才是下。
就在這幾乎將人融化的熾熱光亮之中,突然,一個陌生的身影闖入了孤鳴的視野。
它就像是毫無來由地從無到有浮現(xiàn)出來的一樣,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來的、從哪里來的,只知道當孤鳴注意到的時候,它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野里了。
有那么一瞬間,孤鳴還以為那是自己看錯了所導致的幻覺。
它就位于孤鳴視野遠處的正中央,不偏不倚。所以孤鳴才會詫異于自己怎么會沒有看見對方是怎么出現(xiàn)的,但是不管怎樣,當孤鳴看見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在那里了。
一開始,孤鳴還以為對方是飄浮在半空的。
那是一個外形非常奇特的身影,孤鳴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長成那副模樣的身影。
那個身影的身材矮小短圓,和孤鳴尋常見到的人類那種矯健的身形差別很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不同。而在對方的頭上,生著四個長長的有些像大耳朵一樣的東西,幾乎比對方的手臂還要長。
那四只長耳朵一樣的部位對稱地向著四邊伸出,在對方的身后鋪展開來,如同一朵綻放的四瓣的花。
更不可思議的是,定睛望去,對方的身軀竟然仿佛是由燃燒的光焰所形成的。
那些光焰覆蓋了對方身軀的幾乎全部表面,甚至在表面之下,也許連對方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也是由光焰構(gòu)成的。
唯一的例外便是對方看過來的眼睛。
那眼睛和其他所有地方都完全不同,仿佛是最深邃最純粹的黑暗,透出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平靜。
那種黑暗并不是空洞或者死寂,而是深不見底的澄澈。就好像那黑暗的深處,并不是通向?qū)Ψ降倪@具身軀內(nèi)部,而是通向遠比此刻肉眼所見要廣袤得多的另一個地方。就好像那平靜的眼睛只是一個媒介,可以透過它連接向整個世界。
一時間,孤鳴完全地被對方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突然,對方動了。
準確地說,是對方身后的那幾只耳朵動了。
只見那四只乍一看還以為是耳朵的部位突然靈活地移動起來,攀附著對方身后的巖壁,輕盈地牽引著對方的身軀,朝著光焰的更深處行去。
孤鳴吃了一驚,瞪大眼睛望去,這才意識到對方先前原來是憑借著那看似四個長耳朵一樣的部位攀附在身后的巖壁上。
對方就這樣掛在半空中,背對著巖壁,面對著孤鳴,這種反直覺的姿勢,難怪自己第一眼會誤以為對方正飄浮在半空中。
這些想法也不過是一瞬間從孤鳴的意識之中閃過,來不及多想,對方那奇特的身影就已經(jīng)迅速地與這邊拉開了距離。
眼看著對方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翻騰的光焰深處,孤鳴趕緊追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有何用意,但是對方突然之間的出現(xiàn),以及對方那難以形容的奇特身姿,都讓孤鳴感覺對方與這地下深藏的秘密一定有著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
只見他將手一松,整個人頓時飛快地朝著裂縫下方墜去。翻騰的光焰呼地掠過他的身側(cè),在疾速移動的視野中幾乎被拉成了一片難以分割的光幕。
就這樣簡單粗暴地飛快降落了一段距離之后,孤鳴再次伸出手腳,用力地砸進眼前的巖壁之中。
頓時,巖壁發(fā)出一陣撕裂的轟鳴,伴隨著幾道深深的裂縫在巖壁表面綻裂的聲響,孤鳴的身軀強行地掛在了巖壁表面的裂縫中,暫時停止了下墜。
他轉(zhuǎn)過頭,搜尋著那神秘生物在巖壁間靈活穿梭的身影。
因為先前那一段簡單粗暴的下墜,他與對方之間的垂直距離明顯縮短了不少。只是對方不巧正好在他的對面,他與對方之間仍然隔著一個巨大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