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的人想拼命爬到里面的圈子里。改變這一境遇的只有葉峻，工作做的都差不多，剩下的，只有表示忠心了。

　　田師傅休假時去米薩莫頂班的吳蜀說：每天晚上，老葉在吃飯，旁邊至少有一個人坐在那里，給他匯報各種各樣的東西，講其他人的各種事情。

　　那是個告密者的集聚天堂，不具此種根骨的人甚至可能難以想象，甚至很難嗅趨到還有這樣一種途徑和場所。

　　環(huán)境艱難，考驗人性。人也開始分類。環(huán)境會改變?nèi)耍藭榱烁玫纳娑淖冏约?。始終都有新的人在投其所好，趨炎附勢，春風得意。

　　吳蜀嘆息著說：老葉在內(nèi)羅畢一個朋友也沒有，他誰也看不上，他不理別人，人家也不理他，誰也沒法跟他坐一塊兒。我也待過幾個代表處，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領(lǐng)導，老葉真是個奇葩。

　　老葉隨心所欲地活在他的王國里，制定他的規(guī)則，控制他的王國。他自有他的存在方式，不能適應(yīng)和看不慣那都是些大氣中的微塵，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露薇找不到葉峻，葉峻卻永遠可以向她傳達他的指示。

　　他有人事。

　　人事是一件極好用的設(shè)置。假手于人是一個方便的法子，既可執(zhí)行自己的意志，又可避免自己當面去做壞人的尷尬。而人事只需要想想怎么把上級強橫殘酷的決定以一種看似緩和，實際上殘酷更加加倍，甚至可能有時懶得去想辦法迂回和緩于是直接甚或強硬地拋給你的方式進行傳達和執(zhí)行，心理上卻免除了我是這個壞人的心理負擔。

　　各有各的到位。

　　三個月期限已過，葉峻遲遲沒有再動手。流波宴卻似乎對自己說出的話沒能算數(shù)、分量不足很掛不住，極力明顯地用瞧不上的口氣對露薇說：誰不知道啊，一開你，你就去找那個誰。

　　露薇被他語氣中的輕蔑不屑激到發(fā)狠，冷笑著問：去找誰??？

　　流波宴好像忽然被噎住了，說不出話來。

　　露薇的狀況并不好，她處在了歷史上她最困惑的時期，也是最疲弱不堪的時期。每個人都來挑她大大小小的不是，都來教她做人的道理，每個人都煞有介事，每個人都各有道理。

　　那些指教別人的人的人生未必是完美的，甚至未必是混得好的，但是一只鳳凰落了地，一條龍擱淺到了水灣，露薇作為一個高級職位員工現(xiàn)在混到這種地步，其他人就自動有了見識水平，和先見之明，就可以站到指教她的位置上。你沒搞定，你證明了你的失敗，我就有了足夠理由指點指點你，甚至跟著別人去踩一踩。

　　徐洞更是隨手打賞他的道理。

　　“你要讓人人都說你好，這樣你才有機會。”

　　“你不能找點事兒干嗎，裝也裝成很忙的樣子，裝得像點兒?！?p>　　“你看看你，罵你兩句都不行，罵你兩句你都受不了?！?p>　　“你整天跟些黑人一塊混干什么？”

　　“你行事不要太高調(diào)，做人要低調(diào)一點?！?p>　　張口就來，隨時隨地，說話像倒廢水一樣從他嘴里潑瀉而出，不用負責任，不用有所指，不用講究，也已不用顧忌，隨便說，隨便講，隨便罵，什么都可說出口，不需要自制，內(nèi)心無廉恥不適之感。

　　露薇有時候也不明白他在說什么，或者他指的是什么事。不靠譜、不敢信，鬼扯，甚至感覺很臟。

　　有一兩次，露薇試著想跟他談工作的事，結(jié)果只是徒取其辱。徐洞看她氣勢弱，一臉弱怯模樣，就敢順勢欺上來，徹底撕下偽裝假面，文明和素質(zhì)也不想裝了，說出的話臟得毫不掩飾。

　　露薇心里拔涼地從他辦公室走出來，身體沉重，感到惡心，然后頭疼，在座位上悶悶?zāi)卮糇?。那種沉重和刺痛，以及毫無顧忌的踐踏，令她久久緩不過來。

　　那是一種語言暴力。

　　從那個洞口望進去，只望見了下流，粗俗，低劣，臟的一切。

　　但此時的她毫無還手之力。

　　徐洞的老婆有時跟著常駐在肯辦，她身上的衣服似乎總是在剛給孩子喂完奶的狀態(tài)，胸部似乎盈滿了奶水，胸前露出大片雪白。他們的女兒三四歲，頭發(fā)在頭上打出了無數(shù)亂結(jié)，似乎從來不曾梳順過，扎頭發(fā)時隨手一綁，變成綁起來的一頭亂結(jié)。女兒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還帶著污漬，做爸爸做媽媽的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徐洞自己有時候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一個什么樣的家庭關(guān)系。

　　有人傳徐洞的老婆對他很不滿，因為徐洞在外面玩女人。熊童他們也都在笑他在酒店喝多了拉著女服務(wù)員的手不撒手。露薇有時看到他看她時眼里露出色迷迷的眼神，嘴角掛著油膩輕浮的笑。

　　他是在意淫拿工作的事來交換嗎？露薇被自己閃過的這個念頭惡心到了，且不說徐洞并無權(quán)力，只想想幾個油頭滑面的男人在飯桌上談?wù)撍?，談?wù)撍纳眢w。這，不是什么恭維，這個場景想想就讓人想吐。

　　“混蛋垃圾，下流胚子，王八蛋。”露薇心里罵。

　　AA是個講究關(guān)系的公司，你對我有用，我對你有用，互不為難，互相提供方便。每個人都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努力營建自己的關(guān)系網(wǎng)，互通消息，互相利用，以備不時之需。

　　葉峻就是個中高手。老葉的關(guān)系，人人為之側(cè)目。

　　每個人都相信老葉的關(guān)系。老葉在公司多年，根基深厚，脈絡(luò)深廣，據(jù)傳他曾做過前總裁的秘書，跟公司高層都很熟絡(luò)，在肯尼亞時間久，客戶關(guān)系好，政府關(guān)系硬，無論哪里，無論哪個方面，老葉的關(guān)系都是杠杠的。強不可破。

　　徐洞對葉峻膜拜到戰(zhàn)栗：人家葉總，關(guān)系直接通天。

　　徐洞大約是靠關(guān)系坐到了現(xiàn)在這個位子，現(xiàn)在更是每天都在琢磨精進他的人情和關(guān)系。徐洞信奉：不是你事辦不好，而是你關(guān)系不夠好。在AA，郵件和辦公系統(tǒng)基本沒什么用，不如你跟他認識，直接給他打一個電話，辦的還快?？爝^系統(tǒng)。

　　葉峻對徐洞卻似乎瞧不上，有次在Phenix的飯店吃飯，葉峻如此評價跟自己搭檔的副國代：徐洞，他就是個狗屁。

　　而這個評價居然輾轉(zhuǎn)地最后經(jīng)由熊童之口告訴了露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