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薇沒說話，心內首先詫異，繼而憤恨地想：我不看上一任接口人的交接資料，我看什么呀，他寫的就是垃圾，起碼我還有點東西可看，否則我兩眼一抹黑，我從哪下手啊？你明白，你怎么不給我介紹介紹。就知道在這兒這不行那不好，罵東罵西的。

　　露薇忍著說：這些資料我得都看看，慢慢才能上手啊。

　　難祿山說：那你什么時候才能上手啊？

　　露薇心想：TM的我這不剛剛開始嗎，什么時候上手我怎么知道啊。

　　露薇不再說話，一聲不吭繼續看自己的文件。

　　法電局方的會議一周有5個，露薇每天都要跟著去開會。全部熟悉一遍后，難祿山不再跟她一起參加會議。沒有任何緩沖，沒有任何人幫她，她也還沒大搞清楚怎么回事，一星期后，露薇就要帶著筆記本電腦自己一個人去開會去了。

　　日常的會議里只剩了交付方的露薇、監理方的Paulo和遠在巴黎的法國電信的項目經理三個人。

　　根據營銷簽訂的合同，工程分解為技術實驗Feature、可靠性運行測試 RRT ( Reliability Running Test)、問題報告PR（Problem Report）、項目計劃&Action、現場協調五個內容，不同的內容列為不同的會議，不同的會議下有著各自詳盡的條目。所有條目的進度每周都要更新。接口人的意思是：她要掌握整個項目所有的事情，她要了解團隊里所有人的工作進度。整個項目的所有工作所有要求的內容更新都由她向局方匯報。

　　一個項目的內容千頭萬緒，繁多冗雜，露薇熟悉起來有些吃力。與局方的會議記錄由法國電信提供，幸好局方的會議記錄做得詳細而規整，露薇從頭到尾把幾個會議的數篇會議記錄看了一遍，已經明白了個大概，加上一起在Orange工作的同事的幫忙，兩三周下來，露薇搖搖晃晃地，竟然表面上已經能夠撐起這個崗位了。

　　難祿山主動負責了5個會議中的PR例會，露薇負責的數量剩下了4個。露薇松口氣，立即把這個會議有關的問題扔一邊去，她手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刨除一點就輕松一點。

　　接口人工作最初的緊張忙碌過后，露薇沒有那么緊繃了。偶爾閑下來的時候，她也會暗自猜想，自己究竟是因為什么被調到了這里。她想不出來自己最近干過什么惹惱了葉峻的事，便懷疑是不是有人偶然看見她跟熊童在一起，猜測熊童是DD的人，去向葉峻打了小報告。

　　有可能是誰呢？

　　售前的人大多水平相當，心靈相照，露薇確實想不出誰會干這種事。吳理越、風木葉，不可能是他們。他們和她有著相似的專業基礎，也有著相似的思維模式和品格標準。他們從來不肯隨便說別人的壞話，更何況這種毫無根據，明顯帶有惡意，并且顯然會有壞的結果導向的僅僅是猜測而已的猜測。

　　有些人，即使他們沒說出來，但是你可以相信，他們不會傷害你。

　　陶韜，遠山？看起來也不是會干這種事情的人啊。他們雖然是客戶經理，工作起來熱絡多話，但是可以感覺得到他們內心有著一樣堅定正直的原則，即使他們偶然看見了，也不會隨便去胡說。某些意義上，他們跟露薇是一樣的人，遵守著一樣的行事準則。這受到他們自己對自己的道德要求控制，亂說別人壞話違反自己的內心平衡。

　　她記得有一次在中國城，她左右看了看剛從熊童的車上下來，冷不丁忽然看到了正從中國城里面出來的Phenix，Phenix似也看到她了，兩人遠遠地斜打了個照面。

　　那僅僅只有一次，有可能是她嗎？

　　可是并沒有人來問她任何只言片語。不僅沒有來自領導或者人事的正式的或者故意裝作非正式的談話，連其他人的旁敲側擊也沒有啊。

　　熊童不是DD的，可我也不能主動去跟領導或者到處去跟別人說我在外面的不正當關系啊。露薇默默黯然地想。

　　她終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從沒有人明確告訴過她。

　　露薇心里是沮喪的，甚至是嚴重自我懷疑的：為什么始終沒有被承認，她工作這么努力，所有的事情她都盡力做得很好，可是干到現在卻是屢干屢敗，一直在節節倒退。

　　試用期的事再也不敢提起，露薇心里也慢慢開解自己：先認真做著唄，只要有事情做著，就能積累經驗和能力，實在不行也換個代表處干唄。讀了這么多年書，加上勤奮努力，難道還不能掙一碗飯吃嗎？

　　通信工程的售后經常是一群清一色的男丁。為了項目交付方便，NyaTi項目執行的人都直接工作在Orange機房辦公室里，有下站安裝調試設備的，有出去跑站點排除故障的，有負責技術測量的，有監控KPI的，有網絡優化的。都是做通信的男子，上學時讀相同的專業，到了售前就穿襯衣打領帶，身著西裝，風度翩翩，到了售后，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本來也是國內常見的T恤加牛仔褲的IT標配，但是在這局方機房大樓樸素實用，大門外面更是泥土路加路旁長滿野草的地方，這標配的正常水平也保持不住了。襯衣T恤不塞到褲子里，運動鞋上都是土，怎么舒服怎么干活方便就怎么來。做工程的外形漂亮本不重要，加上在海外，洗衣理發都不方便，為了趕進度連續幾天加班下來也就再顧不上捯飭，滿面疲倦，灰頭土臉，像一群民工似的。

　　露薇是NyaTi交付團隊里唯一一位，甚至是肯辦有史以來第一位直接工作在交付一線的女性。她仍然保持著在營銷工作時養成的著衣習慣，女正裝，干凈整齊的襯衣，輕妝，每天收拾得整整齊齊去上班，去開會。會議內容并不輕省，而且Paulo也沒有因為露薇是女的就手下留情，常常開著開著便觸動了心火，不知怎么的便精力充沛中氣十足地怒斥起來。因為每次會議時間的一半都是Paulo在開火，露薇也覺得穿得整齊漂亮很沒有必要，應該像那些工程師一樣穿得隨意些，甚至應該潦倒一點才比較應景兒。但是她似乎習慣了，凡去上班就要穿正裝，有種恐懼根深蒂固，改都改不了。另一方面，工作穿正裝是方便的，不用每天費心挑衣服，通用于各種場景也不出錯。剪裁得體氣質出眾的女正裝好像是粘在身上的一層皮，穿在身上也不令人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