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在泳州所發生的事情被徹底掩蓋了，被掩蓋成為了和小白臉私奔，帶小白臉去九鸞峰祭祖去了。

　　看著皚皚白雪覆蓋的宮墻，寮亮的宮燈亮徹整座皇宮，趙斯斯心底驀然一緊。

　　一時間想不到誰在背后幫她，朝中大臣也有她的人…莫非？

　　當然，談不上覺得林沂筠無辜，林沂筠為官多年，在丞相府的庇護下氣焰囂張，林沂筠私底下好色之徒了，但見喜歡的姑娘便是帶回府中徹夜榻上尋歡。

　　不從也得從，這就是背后有皇權撐腰的資本。

　　…

　　屢舞仙仙，弦箏伴樂，觥籌交錯。帝后于上方，她還是那個孤零零的位置。

　　趙斯斯閑來無趣，便自顧飲酒。

　　湊巧的，林畫今日也在。

　　林畫在看她，她也就看著林畫。

　　隔空而笑。

　　“本宮已有數月不見攝政王妃，可是消瘦了不少。”說話的是當今皇后。

　　霍國公府嫡女，霍君婉。

　　趙斯斯探手取過酒樽回敬上方鳳服的女子：“勞皇后記掛。”

　　霍皇后只是小飲，笑著看她：“攝政王妃這一鬧，丞相府千金腹中的皇嗣漸漸顯懷，全城已然皆知…卻未見你們攝政王府上門求娶，這般丞相府小姐何以顏面在京城立足。”

　　霍皇后這句話一出，以至于宴會眾人齊刷刷看向趙斯斯。

　　趙斯斯看著杯中酒，無聲一笑。

　　還能何意，難聽的就是她善妒，丞相府千金至今未過府意指她故意胡鬧。

　　趙斯斯看著當事人林畫，她像沒有顏面在京城立足的人？

　　趙斯斯收回目光，晃了晃手中的酒樽：“皇后這番話應當攝政王的面講，相府小姐腹中子嗣既是攝政王的，自當攝政王親自解決親自登門求娶，臣女豈敢擅自做主，若腹中子嗣有何閃失，臣女擔當不起罪責。”

　　霍皇后低頭笑笑，再看她：“攝政王這不是生了場大病，性情不似從前，你身為攝政王妃，理應安排妥當天家子嗣，那可是攝政王的第一個子嗣，本宮貴為一國之母自當擔憂些，那孩子以后姓顧的。”

　　趙斯斯笑了。

　　的確，她攝政王妃的身份本該張羅相府小姐入府，本該好好安頓照顧他攝政王的第一個子嗣。

　　只是，她憑什么被這層身份禁錮。

　　想著想著，趙斯斯擱下酒樽，這句話是看著帝后才開口：“若是臣女不愿操辦，會被誅滅九族嗎。”

　　她雖字句溫柔，那份恭敬全然不在。

　　忽就鴉雀無聲，歌舞臺的舞姬一停，默默福身退下。

　　趙氏、九族、戰死在沙場。

　　趙家軍多年前為西楚立下過的汗馬功勞，權臣也不敢有不敬的膽量。

　　數年前，邊陲小國進犯，哪次不是趙家軍擺平，哪次不是趙家軍奮勇征戰。

　　先帝最為倚重的老臣，最為倚重的將軍，姓趙。

　　可趙氏滿門剛烈之軀已然死在那場戰役之中，心中會感念趙家軍也就些年紀尚大的老臣。

　　顧淵微瞇著眼，好似一副醉酒的模樣：“此事還是等攝政王身體康復再議，皇后是佳釀飲多了嗎。”

　　是趙斯斯意料之中的一句話，那位霍皇后已經軟著聲音請求天子恕罪。

　　天子是不會讓相府小姐成為攝政王妃的，意味著相府日后便為攝政王所用。

　　天子怎肯坐視不管。

　　一來，要么阻止。

　　二來，如果阻止不了就會設計剝奪相府的權。

　　所以，天子才會說攝政王妃只能是她的，因為她無強硬的母族庇護啊…

　　一個毫無用處的女子給攝政王最是不錯了。

　　這份制衡趙斯斯看得通透，可是越看通透，就越想暗中撮合，但不會親自出面張羅喜事來臟手。

　　動的就是相府，霍君婉是她的跳板。

　　有了天子堪稱虛偽的撐腰，趙斯斯笑著面對天子，起身朝天子叩禮，得了天子的同意既而離位。

　　“臣女是不會操辦喜事的，皇后若是閑暇，可以給一道旨意讓臣女同攝政王和離，介時攝政王大婚，賀禮我趙家定上份最大的。”

　　趙斯斯字句透著你在多管閑事，霍君婉怒了：“放肆！”

　　“這攝政王妃，不當也罷。”

　　趙斯斯頭也不回，是很溫柔好聽的音色，沒有半分戲謔在其間，整個喜宴唯有她那句話蕩在每個人耳邊。

　　這爛攤子還是交給那位天子來收拾，天子的憤怒總是需要人來付出代價。

　　素色的肩紗罩著曳地的紫色錦衣，平添幾分朦朧的嬌弱，便是這份朦朧，讓人一時看不清她到底是不是表面那般嬌媚可欺，不堪風吹就倒…

　　趙斯斯就這樣消失在宮宴上最不起眼的角落，攝政王妃離開，這宴會繼續進行。

　　只是天子毫無繼續飲酒的心思。

　　下了雪，宮人遞給趙斯斯一把染著紫色鳶尾花的油紙傘。

　　趙斯斯出了宮門，并不想坐馬車，一抬眼，宮門輝煌的燈盞幾乎在頃刻間一點一點地化為黑暗。

　　是因為…

　　不遠處的那里，攝政王府的馬車旁，有三人站著。

　　攝政王一身黑金華服，長臂里攬著上好的白羽披風，他站在璀璨的燈光下，眉目是特有的深邃且矜貴，薄唇微微抿著。

　　只是，他身旁不止有陳安，還有相府小姐。

　　“今日是臣女的生辰，殿下…”

　　“王妃不肯讓臣女入府，王妃又是忠臣之后，皇上是要保她的，臣女好害怕腹中的孩子遭受非議…殿下…這可是殿下的親生骨肉…”

　　“…”

　　宮燈的光太微弱了，微弱到幾乎被黑暗所吞噬，趙斯斯轉身，心里一陣鈍痛的同時下意識加快步伐，只想逃離這個不屬于她的地方。

　　那一刻，怎的連傘都握不穩，從未發現宮門的路如此遙遠過，恍惚間好像有人往她心口扎了一個血淋淋的傷口，反反復復反反復復…

　　冬至，京城開了夜市。

　　即便下雪，行人照舊擦肩接踵，高樓里有舉杯共飲的，有牽著妻兒路過她身側的，也有人試探又再三試探，終于能牽上心上人的手。

　　那一刻，趙斯斯只想將自己藏在黑暗里，眼里虛虛實實的霧氣最終沒有落下。

　　看著根根誘人的糖人立在眼前，活著…好好活著，何必如此不爭氣。

　　她身上尚且背著十萬冤魂。

　　“甜嗎。”

　　“回姑娘，是甜的，但是已經被風雪凍住了，吃下去是嗑牙的也冷。”

　　“全包了，送攝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