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牛頭人
凄涼之地……不,或許現在還不應該叫這個名字,雖然它現在與他模糊記憶中的那個凄涼之地幾乎沒有什么不同了。
小小的牛頭人坐在高高的圖騰柱頂上,眺望著夕陽下的平原。
他特意挑選了一個很高的地方,所以也能看清太陽慢慢消失在無盡之海中的樣子。
牛頭人的嘴巴里銜著一根枯黃的草莖,他愉快地嚼著,細細品嘗其中的甜味。
在這種困難的日子里,才愈發體現出快樂的可貴。
晚霞染紅了鄰近海面的天空,那是很美麗的火燒云,云朵倒映在退潮的浪濤中,隨著波濤碎裂消失,就像火焰在海洋中燃燒。
安瑟的光芒映射到沙礫之上,反射出漂亮的金色,這耀眼的金色似乎給大地注入了新鮮的活力,整片平原仿佛再度復活了一樣,變回了小牛頭人想象中的樣子。
瑪山希,意為大地母親的恩賜。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這里還是水草豐茂的大草原,許許多多的牛頭人部族在這片大地上游牧遷徙,過著美好而與世無爭的生活。
那時,微風會帶著清新的味道吹過廣闊的草原,卷起一望無際的的波濤,浪涌驚動覓食的羚羊,膽小的動物們扯開四蹄狂奔,久久不能平息。
他嘆了口氣,明白那只不過是對往昔的留戀。
草海早已枯萎成沙海,灼熱的風中充斥著沙子干燥的味道,而那片虛幻的光輝下仍舊埋藏著灰黑色的砂礫,和白天沒有什么不同。
這片大地已經快要死去了,就如同曾經的他那樣。
“看看我抓到了誰?一只不遵守約定的小牛!”
年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聽起來悶悶的憨憨的,還帶著一點點的委屈和不滿。
“真是太狡猾了!明明你都答應過的,為什么又做這種事!”
貝恩心里憤憤地想,你這樣子還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為了以防萬一,我都跑去你家去堵門了,就這居然還能讓你給跑掉,難道我就那么遭人嫌棄嗎?
一天的訓練真的很辛苦,不過抱著對久違冒險的期待,他整天都過得樂呵呵的,傻笑都沒停過,為此還走神挨了長輩的訓斥。
但是這份期卻待遭遇了毫不留情的鴿子。
帶著滿腔的怨氣,貝恩氣鼓鼓地埋怨道:“快點給我道歉啊!不然我就去和卡爾叔叔告狀!”
“要是讓叔叔知道的話,哼哼!他一定會狠狠地抽你屁股的!”
面對威脅這招,圖騰柱頂上的小牛頭人卻不為所動,他依舊懶洋洋地坐在那里,尾巴輕輕搖擺著,看起來似乎更開心了。
小貝恩眼睛滴溜溜一轉,心想這家伙果然不吃這套,不過他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早有后招。
只見他做了個鬼臉,然后壞笑著扭過身去,挑釁地拍了拍屁股。
“害怕了吧?”小貝恩得意地笑了起來,“沒想到貝恩·血蹄宿命中的對手居然是一個這么膽小的家伙,連一個簡簡單單的挑戰都不敢接受!”
貝恩·血蹄,血蹄部族酋長凱恩·血蹄之子。
未來的牛頭人大酋長此刻還是一個小牛犢。
“對手?”圖騰柱頂上的小牛頭人轉過身來,臉上滿是鄙視的神色,他把手指抵在臉上,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略略略~我才不要膽小鬼做我的對手呢!”
“一頭兩百斤的牛像樹獺一樣吊在空中鬼嚎,真羞!”
賽安·白角,同樣八歲的小牛犢,血蹄部族一介無名之輩,除了死過一次之外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好吧,死過一次似乎真的有那么點特別,不過這個改日再談。
“額……你說的是誰呀?我怎么一點都聽不懂……”
面對伙伴的嫌棄,小貝恩立刻摸著腦袋裝傻充愣,選擇性失憶了。
只見他得意地笑著,露出了一副詭計得逞的表情,因為他早就把自己這個好友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了。
雖然偶爾嘴巴有點毒,但他知道賽安的心可是非常非常軟的。
眾所周知,心軟的人不怎么應付得了厚臉皮,而厚臉皮嘛……貝恩可以自豪的說,那正是他的強項。
小賽安果然有點抓狂,只見他狠狠地揉了幾把鬃毛,嘆了口氣,滿口的吐槽匯成了一句無力的抱怨,“好賴皮啊,每次都是同一招!出門的時候我就覺得沒好事,果不其然……”
沒辦法,對待這種厚臉皮又死纏爛打的家伙,無視根本一點用都沒有,他又不可能把這頭蠢牛一腳踹下山崖,每次他都只好苦著臉讓他加入了。
“這么說你是答應啦?”
“我肯定會后悔的……”小賽安嘆了口氣,徹底放棄了掙扎,“等等,讓我先溜下來。”
說完,他撐著邊緣矯健地一個空翻,然后輕盈地落地,靈活得不像一頭笨重的牛,而像一只穿山甲。
“萬歲!二人小隊再次結成,讓我們去冒險吧!”
貝恩激動地跳了起來,賽安則高興地直嘆氣。
許多年前一時心血來潮教他爬樹,本以為很輕松的一個小意思,結果沒想到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一股脫力感油然而生,小賽安翻著白眼掰了掰三根指頭,大概算了下,得到了一個讓他心肌梗塞的數字。
“這兩年……好吧,算算看大概不止一百遍了,我已經盡了所有的努力,但你為什么一丁點進步都沒有啊!”
望著貝恩興奮的臉,小賽安覺得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牛頭人。
他撓了撓頭發,痛苦地抱怨道:“大地母親在上,今年的祭祀我有認真的祈禱,求您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小貝恩已經八歲了,身板比起同樣八歲的小賽安要壯實不少。
然而這家伙簡直空有一副強壯的體魄,自己特別喜歡逞能,爬樹只會用蠻力,然后又特別地不長記性,關鍵時候還會嚇得哇哇叫,最后受苦的永遠是小賽安。
小賽安已經被迫感受過八歲公牛的重量無數次了,頂著一頭大肥牛的屁股不僅很累,而且還很羞恥。
“安心啦,安心啦,這次我一定會成功的!這是偉大的貝恩·血蹄所立下的誓言!”
貝恩拍著胸脯哈哈大笑,一副心大無比的表情,所謂血蹄的名譽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值錢的樣子。
“信你個大頭鬼啦!上次!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你都是這么說的!結果該到開溜的時候連跳都不敢跳!害的我都給父親逮到了!”
小賽安生氣地說道,“還戰士呢?真不害臊!我要是戰士,早就丟臉丟到莫高雷去了!”
作為對彼此知根知底的好伙伴,他當然知道貝恩的軟肋在哪里,這家伙的臉皮可以厚到天邊,但唯獨對戰士的榮譽過分的在意,一旦牽扯到榮譽之類的東西,臉皮就薄得不像話。
這不,賽安剛激了兩句,貝恩就像跳腳貓一樣彈了起來。
小小的牛頭人瞬間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開始據理力爭。
“爬……跳不下來不能叫丟人……戰士的事業能算丟人么?”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獵人天生比較靈巧”,什么“戰士需要屢屢受挫才能積累經驗”,什么“大跳沖鋒才是魅力所在”之類,引得另賽安哈哈大笑,草原上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一番軟磨硬泡后,賽安終于答應了再一次施以援手,于是小貝恩最終如愿以償地登上了圖騰頂端。
當然,這并不代表本次的攀爬教學有所成果。
回味一下攀爬過程中發生的類似于“不是這樣!不對!不要扭你那該死的屁股!動大腿!動一動你的大腿!”的粗暴言論,就能知道,貝恩·血蹄這頭笨牛大概是依然毫無所獲的。
不過,盡管攀爬的過程相當慘烈,但是眼前的美景絕對不枉臨時教練的辛苦付出了。
“大地母親在上!這一定是萬物的奇跡!”
遙望著壯麗的落日,貝恩大著嗓門贊嘆道。
小賽安開心地嚼著草桿,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他可是聽到了某人肚子在咕咕作響了。
“接著!”賽安無奈地搖了搖頭,順便扔了什么東西過來。
貝恩一把抓住,那是一束有點枯黃的草。
他撓了撓屁股,看著同伴嚼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也忍不住被勾起了饞蟲。
于是他張開血盆大口,一把草啊嗚啊嗚兩口全塞進了嘴巴里,看得小賽安是目瞪口呆。
只見他捂著嘴巴,鼓著腮幫子大口地嚼了兩下,結果……
“呸呸呸呸!!!這草有毒!見鬼!你想殺了我嗎?”
“你這蠢牛!為什么會想到去啃葉子啊!”賽安抓狂,“還一口嚼一大把,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以為你是牛么!”
“這是你的責任好吧……”貝恩心虛地推卸起來,“你這老師教得可真差勁……”
賽安翻了翻白眼,他拔起一根燈芯草,緩緩地剝開外殼,躺在地上愜意地繼續嚼了起來。
貝恩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直癢癢,索性也打個滾躺了下來,拽了根草胡亂擼掉了泥巴就丟進嘴里啃。
“有一點甜甜的味道對吧?”
賽安愉快地笑了,這種貧苦的日子里難得一點甜蜜,即使是路邊隨處可見的雜草,如果細心的話也會給牛頭人帶來意想不到的開心。
開心的牛頭人,來自血蹄村!
貝恩沒有空回答他,因為他正忙著把一堆草莖塞進嘴里呢,由于太心急,不小心把好幾根草桿捅進了鼻孔,癢得他直打噴嚏,這副傻樣把賽安逗得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這才是給你的!”
小賽安隨手把一個小小的袋子拋給貝恩,貝恩接得手忙腳亂。
他點了點頭,示意貝恩打開。
細草繩緩緩地解開,亞麻小布袋里飄出一股誘人的焦香味,沒有人能抗拒剛烘烤出爐的小餅干。
“嘗嘗看,這可是我媽媽新烤的餅干,她特意交代要分給你吃!”
賽安抓了塊餅干丟進嘴里,一邊嚼一邊哈哈大笑,“你可得好好感謝我,我也有幫忙出力!”
貝恩有點猶豫,雖然很餓,但他還是忍住了狼吞虎咽的想法。
他當然明白,在這種困難的時候,食物更是異常珍貴的,把餅干分給他,就意味著他的好朋友和他的家人下一頓可能會挨餓。
“不行,我不能接受……”
貝恩猶豫著,可是還沒說完就被一大塊餅干塞住了嘴巴。
賽安開心地嚼著餅干,順便把大大的一塊塞進貝恩嘴里。
“只是一點點麥麩而已,難道你覺得這些餅干本身比起我們去愉快地分享它還要更有價值嗎?”
賽安的坦誠打消了貝恩心里的小別扭,他們開始嘻嘻哈哈地分享小小的一袋餅干,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兩個小家伙都很開心。
一包餅干進肚,空空的肚子也不叫了。
兩個小牛頭人愜意地躺在圖騰柱頂上,他們一邊用草根剔牙,一邊欣賞著美麗的夕陽。
“哈哈哈,愿大地母親祝福你的屁股不會開花吧!”貝恩重重地打了個響鼻,“我記得上次卡爾叔叔說過,下次如果再見到你折騰圖騰柱,就用圖騰柱把你拍成牛肉餅!”
“你的心還真是大……”賽安打了個哈欠,瞇著眼睛扭了扭脖子,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如果真被抓到了,我就先把你供出去,反正到時候你也不敢跑,還不如給我當擋箭牌。”
“哼!你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呢!”貝恩得意地笑道:“是誰上次跑掉了跑掉了還折回來自投羅網?”
他壞笑著戳了戳賽安的牛角,“承認吧,你絕對不是一個拋棄同伴的牛!”
“得了吧!”賽安嫌棄地晃了晃腦袋,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還有臉說這個,要是你聰明一點的話,我還至于跟著受折磨嗎?”
貝恩不滿地說道:“瞧你這話說的,難道是嫌我笨嗎?”
賽安攤了攤手,“你以為呢,小笨牛?”
貝恩齜牙咧嘴地揮了揮拳頭,“你才是小笨牛!再敢嘲笑我的話,我就去告訴卡爾大叔你在這里,讓他馬上來抓你!”
“你這白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破主意你也想得出來?”賽安心里一緊,趕忙舉著拳頭威脅道,“敢打小報告的話,你就別想再吃到我媽媽做的好吃的了!”
只見貝恩笑嘻嘻地嘲笑道:“你就這么害怕卡爾叔叔嗎?真是個膽小鬼!”
“胡說八道!我是他兒子,有什么好怕的!”賽安心虛地解釋道:“我根本不害怕他來抓我,再說就算他來抓我又怎么樣呢?我只要到時候跑的比你快就行了,這就是草原的智慧!”
貝恩不服氣地哼了一下,“哼!什么傻瓜智慧,你就那么自信能快得過我嗎?”
賽安自信地笑了,“小笨牛,我可是一個獵人,作為獵人,難道還跑不過戰士嗎?”
貝恩氣鼓鼓地說:“我會沖鋒!區區獵人也敢跟我比?”
“我還會做陷阱呢!”賽安嘲諷道:“再說……你想沖鋒誰呢?”
貝恩漲紅了臉,嘀嘀咕咕了半天,賽安才聽清楚他說了什么。
“草原土撥鼠?”賽安抱頭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戰士的臉都要被你給丟盡了!”
“不許這么說我!”
“就說就說!”
這種毫無營養的話持續了好一陣子。
……
“我被母親用搟面杖揍過幾次,疼得我屁股都要開花了……被圖騰柱揍一定會更疼。”
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了,躺在柱子頂上,小貝恩兩只牛耳朵耷拉了下來,看上去有點失落。
“真的對不起,都是我太蠢了,那么小的一件事情我卻怎么都做不好,還老是拖后腿。”
“別說傻話了,哪有父親真的會用圖騰柱去拍親兒子的!”
賽安有些生氣,他敲了一下貝恩的牛腦袋,忽然又咧開了嘴,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其實那些都是嚇唬人的,就是想故意表現一下父親的威嚴而已!”
“還有什么尊重先祖的東西全都是鬼話……偷偷告訴你,我都好幾次發現他偷懶用圖騰柱當磨石去壓泡菜缸了,有次還被媽媽逮個正著,被罵了好幾天來著!”
小家伙得意地揚了揚腦袋,“要說對先祖的不敬,我可排不上號嘞!”
“真的嗎?真不敢相信,卡爾叔叔那么厲害的一個人居然也有這么迷糊的時候……”
雖然是這么說的,但實際上貝恩聽著聽著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
歪著腦袋想了想,他突然汗顏,好像父親凱恩·血蹄犯煙癮時也做過類似的蠢事,比如撕掉母親的賬本上重要的幾頁來卷煙草,然后被母親揪著耳朵一頓數落。
“有什么關系嘛,這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小牛頭人笑得很是沒心沒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們徹底褪去威嚴光環的話,我想那時我們應該都已經長大了。”
“長大嗎?真是相當遙遠啊……”貝恩嘆了口氣,“你說長大會是什么樣子的呢?我應該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吧?”
“誰知道呢?你或許還會成為所有牛頭人的大酋長呢!”
“真的嗎真的嗎?我真的會成為大酋長嗎?”貝恩憨憨地笑了,“那也太棒了,我當了大酋長以后,一定要讓大家種好多好多的松樹,到了秋天就會結出好多好多美味的松子!然后我們就有吃不完的松仁了!”
“哈哈,你也真能做夢,快擦擦嘴巴,口水都留下來啦!”賽安笑道:“要是你能成為牛頭人大酋長,說不定我還會成為牛頭人大德魯伊呢!”
他翻了個身,神秘兮兮地說道:“德魯伊你知道么?傳說里頭上長角,會種樹的那種好厲害好厲害的人!”
說著說著發現了尷尬,賽安忽然有點想收回自己糟糕的形容,頭上長角,還會種樹……那不就是所有人牛頭人都滿足這個條件么……
“德魯伊的故事啊!我聽尊敬的薩滿們講過……”貝恩疑惑地撓了撓頭,“不過你不是獵人么,怎么會突然想成為大德魯伊了?”
“唉?對啊!我為什么會突然想到德魯伊呢?”
賽安一愣,他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然后哈哈大笑,“哎呀!肯定是你的松子笑話把我給帶歪了!狩獵大師就狩獵大師!我今后也要成為最偉大的狩獵大師!”
貝恩揉了揉鼻子,也跟著笑了,“其實大德魯伊也不錯,在偉大的大德魯伊賽安自然魔法的幫助下,酋長貝恩帶領大家種下了一片又一片的松樹……”
“啊!真是越來越期待了,大地母親啊,我用最誠摯的聲音祈求您,請保佑我快快長大吧!”
“那就先向凱恩大叔學習吧,他可是個很棒的酋長榜樣哦!”
很棒的……榜樣?貝恩想起了老爹翻箱倒柜找煙葉的樣子,深表懷疑。
結合賽安的話,他好像剛剛發現了盲點——難不成,天下的父親都是這樣子嗎?
“額……難道大人們都是這樣子嗎?還是說只有父親會是這樣子?”
只見貝恩打了個呵欠,愜意地轉了個身,面對夕陽的美景,把一個大屁股留給了賽安。
“你說啊,我母親,還有塔莉阿姨她們會不會也有犯傻的時候呀?真是想破腦袋都想象不出來。”
誰知道,這個問題竟然讓他的伙伴像一只炸了毛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閉嘴!不準說我母親的壞話!”賽安大怒。
作為一頭成熟的公牛,總會要時時刻刻維護老媽,因為保護家庭里的女性成員是每一個男子漢的天職嘛!
賽安默默給自己辯解,并且假裝沒看見貝恩那憋笑的表情。
“咿咿呀呀~還說我呢,誰才是長不大的小牛犢呀?”貝恩做著鬼臉嘲笑道。
“哼!不給你吃了!快把我的餅干還來!”
他曾經是一個成年人,然而在轉世之后,他的思考方式和行為卻越來越不像上一世的自己了。
他有時候會想,或許那碗孟婆湯到底也沒有逃脫,只是孟婆熬湯的時候不在火候,所以有點延遲生效了。
這樣的解釋太過感性,賽安還是寧愿相信,這是他年幼的身體為了保護脆弱的大腦和內分泌系統做出的妥協。
一個成熟的人格被困在孩童的精神里,大腦已經不堪重負,只能選擇從記憶里慢慢地消去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所以什么高中生偵探吃了黑衣組織制造的毒藥退化成小學生繼續活躍在探案一線這種事情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賽安經常嘲笑自己,別人的成長都是一個慢慢長大的過程,他的成長倒好,完全是倒過來的,很小的時候還有一點曾經的影子,到了現在則完全的變成一個牛頭人了。
不過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賽安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
貝恩笑著安撫他炸毛的同伴,“不要生氣呀!笑一笑笑一笑,雖然這么說有點對不起卡爾大叔……不過那么厲害的父親應該不會需要人保護的吧?”
“唉,真想知道凱恩大叔聽到你的話到底會是欣慰還是生氣……不過無所謂了。”
賽安瘋狂地搖著腦袋,“薩烏娜婆婆不是說過嗎?對萬靈的敬意不是流于形式的,只要我們心中懷敬意……”
“先祖就一定會對我們微笑的!”
兩只小小的牛頭人齊聲說道,相視,然后抱頭大笑,在柱子頂端笑得滾來滾去,滾成了兩團毛絨絨的球,看得人心驚膽戰。
……
圖騰的下方就是血蹄部族生活的村落,背后很遠的地方則是科多獸的圣地,小賽安特意挑選了一根很高的圖騰柱,即使躺在這里也能看到村落的美景。
血蹄村干凈而整潔,卵石組成的青蔥小路交叉其間,帳篷林立高矮不一。
這些溫暖的帳篷大多是用厚實的科多獸皮蒙上的,科多獸是牛頭人的好伙伴,這些強壯而緩慢的龐然大物有著令人驚訝的溫柔性格。
牛頭人用最優質的草料悉心喂養它們,用薩滿祝福過的油彩給它們繪上代表河流、雄鷹、圖騰的紋路,它們則回報以腳力,不辭辛勞地運送背上的貨物。
這些高貴而聰明的動物們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儀式,他們似乎能夠預知到自己的死亡。
當一個科多獸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通常會向著圣地的方向前進,或慢或快,或遠或近,有時能他們能順利到達終點,有時則不能,不過當生命耗盡的那一刻,碩大的頭顱大多會指向回家的方向。
有時候賽安會想,或許當生命終結的時候,那些高貴靈魂就會從束縛他們的軀體中解放,轉化為另一種偉大形態,執著地履行著未盡到的諾言,這令他肅然起敬。
當然,還有一些科多獸和牛頭人成為了很好的伙伴,他們拒絕前往原本的終點,因為即使死亡也不能將他們與伙伴分開。
終有一日,他們的身軀將會腐朽老去,他們的靈魂將會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
在野性之靈的注視下,牛頭人們懷著敬意用科多獸遺留下的軀骸制作成各種各樣的工具,他們莊嚴地向荒野立下誓言,此生的榮耀與善意與他們逝去的伙伴彼此分享。
……
正當他們沉浸在夕陽的美景中時,一絲奇怪的聲音打破了安詳與平和。
“奇怪,你有聽到什么聲音嗎?”賽安率先站了起來,四下環望。
“聲音?”貝恩側著腦袋聽了一會道:“我只能聽到風的聲音。”
“是嗎?可是我真的好像聽到了,就像是感冒時候鼻子不通一樣的聲音。”賽安搖了搖碩大的牛腦袋,想聽的更清楚一點。
“那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啊……不對,真的有什么奇怪的聲音!”
這下貝恩也聽到了,的確是和感冒不通氣的聲音很像,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了,聲音從血蹄村的各處傳來,不同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逐漸組合成一種粗壯有力的叫聲。
這種沉悶有力的吼聲,貝恩熟悉極了,那分明是科多獸行軍時的吼聲!
“科多獸?可是為什么,這么多的科多獸,簡直像是在說什么的樣子……你聽到了嗎?”
牛頭人當然聽不懂科多獸的語言,可是身邊的伙伴卻回答了他的問題,篤信不疑。
“危險!他們在說——危險來臨了!這個一個警告!什么可怕的東西要降臨了!”
科多之聲響起的瞬間,安瑟剛好斂去了最后一縷光和熱。
黑暗降臨,黑潮翻涌,密集的馬蹄聲驟然響起,伴隨著蒼涼的號角,在寂靜的夜色中突兀的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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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梟
暫時會存在一些超長篇幅的章節,因為開始的時候需要保持故事的連貫性,不過大概在二十章以后就很少出現了。 另外,如果讀者朋友們不討厭這些故事的話,可以試著留下一些寶貴的足跡,作者也和書中的小牛犢一樣,是一個懵懂的新人,充滿著忐忑與不安。 他渴望著你們的鼓勵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