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完這話，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頭，“我……”

　　林嚶嚶卻沒理會，指著案臺上供著的照片問，“那是誰？”

　　“你這孩子糊涂了？”婦女伸手打掉林嚶嚶的手，“那是你爺爺啊，你爺爺生前最疼你了，他要是知道你……”

　　話沒說完，婦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傷心的事一樣，忽然哭了起來。

　　林嚶嚶只是看著案臺上擺著的慈眉善目的黑白照，勾起了唇。

　　“……爺爺，去世幾年了啊？”

　　“快十年了。”男人沙啞的開口，“再過一個月，就是你爺爺的忌日了。”

　　“哦。”

　　……

　　月光灑進狹小的窗戶，照著床上睜著眼的女孩。

　　女孩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看著月亮，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來。

　　“居然是個新鬼啊……”林嚶嚶搖了搖頭，“也是，若是年份再大一些，就不好處理了。”

　　恐怕也正是因為這次的任務簡單，閻王才沒讓她和服務的厲鬼見面吧。

　　但正因如此，她也缺少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啊。

　　就知道閻王狗賊沒安好心。

　　心里暗搓搓的罵了閻王一頓之后，林嚶嚶認命的坐起身，來到了這個家里狹小的衛生間里。

　　陰暗的衛生間，有些臟兮兮的鏡子照出了一張慘白的小臉。

　　林嚶嚶催動鬼力，很快就讓鏡子里有些模糊的身影清晰起來。

　　還有什么，比問當事人更清楚的呢？

　　鏡中的女孩嘴唇青紫，一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不安。

　　“你……你是什么東西？”

　　聽到這話，林嚶嚶挑眉，“你又是什么東西？”

　　女孩自覺失言，“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你……你也是鬼嗎？”

　　林嚶嚶有些驚訝，新生的鬼，能這么快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實，有些不簡單。

　　“你……你一定要用我的身體嗎？”林彎彎有些害怕，“我有心臟病，我的身體不好的。”

　　實在是忍不住好奇，林嚶嚶開口問，“你是怎么知道你已經死了的？”

　　要知道，哪怕是她，也足足用了一個月才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實。

　　眼前的女孩，死亡甚至不超過一天，如何這么快就知道自己死了的事實的？

　　“我……”女孩想了想，“因為不疼了，所以我就知道我死了。”

　　“嗯？你好像，死了很高興？”

　　“呃，”被戳穿心事，林彎彎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如果你沒有占用我的身體，我會更高興的。”

　　“你的父母都很關心你，你死了，不怕他們傷心嗎？”

　　林彎彎沉默了。

　　林嚶嚶很有耐心的等待。

　　“我……我死了，他們應該……”

　　女孩眨眨眼，似乎是想哭。

　　但是可惜，鬼是沒有眼淚的。

　　于是林彎彎帶著哭腔說，“我死了，他們應該解脫才是啊！”

　　“嗯？為什么這么說？”

　　林嚶嚶像是一個知心大姐姐一樣循循善誘，“他們都很愛你，不是嗎？”

　　“但是……但是……”林彎彎囁喏了一下，“我是他們的拖累啊，如果我死了……他們，他們就不會做錯事，就不會……”

　　“彎彎，你干什么呢？”

　　衛生間的燈忽然被打開，婦女不解的走進了，“大半夜的一個人在衛生間嘀咕啥呢，也不嫌瘆人？”

　　林嚶嚶看向恢復正常的鏡子，無聲的笑了笑，“沒什么，懶得開燈罷了。”

　　“你這丫頭。”

　　婦女想伸手戳一下林嚶嚶的額頭，但不知為何，對上自家女兒的眼睛，她竟隱隱有些害怕。

　　林嚶嚶繞過婦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過了一會，隱約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聲音。

　　這種老舊小區的隔音并不好，加上林嚶嚶的耳力很好，所以聽的一清二楚。

　　婦女的聲音有些顫抖，“彎彎……怕不會是中邪了吧？”

　　男人沉默了一會，“應該是你想多了，就算真是……也應該是來找我。冤有頭債有主，大哥是個講道理的人。”

　　女人嗚咽了一會，“大哥他……明明他才是彎彎的……”

　　“好了別說了。”男人忽然有些嚴厲，“彎彎是我們的女兒，永遠都是。”

　　交談的聲音消失了。

　　林嚶嚶望著滿是蛛網的天花板，皺了皺眉。

　　果然，自古至今，窮人的生活，永遠是最難的。

　　睜著眼到了天明，等到林母睡眼惺忪的出門，看到桌子上豐盛的早餐時，整個人都呆了。

　　“彎彎……？這，這都是你做的？”

　　“嗯。”林彎彎擺上碗筷，“我時日無多，想在最后的日子里盡些孝心。”

　　林母愣住，下意識反駁，“別胡說，什么時日無多，趕緊呸呸呸。”

　　林嚶嚶卻沒接話，“爸醒了嗎，叫他起來吃飯吧。”

　　婦女有些驚詫，有些驚喜的，“欸，我，我去叫他。”

　　接著，林嚶嚶聽到了婦女驚喜的聲音。

　　“彎彎她，她又肯叫你爸了。”

　　“真的？！！”

　　“真的，她還做了早飯。”

　　“快快快！把衣服遞給我。”

　　等到兩個人收拾好出來時，就看見自家女兒坐在椅子上微微笑著看向他們。

　　明明是張從小看到大的臉，此刻竟顯得如此陌生。

　　他們的女兒，因為身體不好，總是低著頭，從未有過如此的神態……就像，就像觀音娘娘一樣慈悲的神情。

　　林母捂著胸口，覺得自己可能也要犯心臟病了。

　　林嚶嚶笑著，“爸，媽，吃飯啊，愣著干什么？”

　　原本滿臉驚喜的林父卻僵硬了一下，“你……你是什么人？”

　　“嗯？”林嚶嚶笑著，“我能是什么人？”

　　對上夫妻倆絕望的眼神，她無奈的嘆息，“不過是個垂死之人罷了。”

　　“胡說！”林父氣惱，“不許說死！”

　　“不許說就不會死了嗎？”

　　女孩歪歪頭，很是天真的問。

　　林父心滯了一下，卻也不再懷疑眼前人的身份了。

　　畢竟，無論是誰，得知自己要死的消息，性情大變都是正常的。

　　不管如何，女兒為他們親手做的飯，他們還是要吃的。

　　吃了第一口，夫妻倆對視一眼，滿臉寫著一言難盡。

　　行吧，再也不懷疑了，這一定是他們親女兒。

　　恐怕只有從未下過廚的林彎彎，才會把食物做的如此……喪盡天良。

　　偏偏女孩還一臉笑意，滿臉期待的等著夫妻倆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