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列車在兩條軌道間疲倦地奔馳。旅客們期待的心越來越強烈。

　　林唯想起了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風韻的身姿——

　　其實林唯害怕去看她的眼睛，害怕那種灼熱感，擔心自己隱藏的秘密被她一眼戳穿。

　　林唯更害怕自己“葬身”在自己的玩笑里。

　　?

　　?

　　2

　　354天前。

　　年輕男子跟了上去。

　　林唯冷笑一聲，優雅端起茶杯細細品味茶里的醇香。

　　即使假裝得很優雅，也無法掩飾糟糕的心情。心里那只小木偶不再受控制，焚燒起了憤怒。

　　晚上見到她時，她臉上又重新有了少女該有的甜蜜。

　　第二天年輕男子，在旅館門口等她，他真的很漂亮。精致的五官，身材健碩，像極了某個童話故事里王子在等待她的公主。

　　林唯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沒過一會，她下去了。熟悉的腳步聲還在樓梯里來回蕩漾。

　　她笑著走向年輕的男子，林唯第一次看到她笑，像一朵剛綻放的花，簡單、純潔，剛剛好的美麗，不像紅玫瑰過分的鮮艷。他們都笑了，這也許是林唯這個“玩笑”成功之處了吧！他們在雪地里，真像一個王國里的公主和王子。

　　她回過頭來，看到站在陽臺上一臉默然的林唯，她微微皺眉。

　　他們走不久后，林唯跟在他們后面。林唯戴上口罩帽子，把自己包裹得只看到一雙眼睛。第一，是冷；第二，是為了不想讓她認出來。

　　林唯時而很靠近他們時而又遠離，假裝成很自然的路人。他們挨著走在一起，年輕男子時不時把頭低下來跟她說話。

　　“以后你還會繼續給我寫信嗎？”她對男子說。

　　男子一臉茫然，答應了她的請求。

　　她拍下很多雪景。他們奔跑著，你追我趕，歡笑嬉戲。

　　她在不遠處看到林唯，請林唯幫他們拍一張合照。多諷刺。其實林唯想立即走開的，只是沒來得及。她看到林唯眼睛的時候，認出了林唯。可她沒有拆穿。畢竟他們是陌生人。

　　?

　　晚上林唯又提筆寫一封信：

　　“道別，舍棄，該用什么言語。

　　再見，似乎太過于單調；永別，似乎又太過于決絕。

　　算了吧！或許就不該道別——

　　時間的光海會掩埋過來，我們都會被遺忘，你也會將我遺忘；或許我也會。

　　最后。

　　愿你臉上時刻都掛著愛情的甜蜜。

　　祝福你，真心的祝福。即使此時我有些失落，可請你相信我的祝福是真誠的，你不用去考究其中真偽。

　　你的笑很美……”

　　?

　　當她收到這封信時，被丟掉的疑惑又重新悄悄爬上她的眉間。

　　她回了信：

　　“我在想，不止一次幻想你的樣子。可是我錯了，我以為我可以在你的字里行間里了解到你。

　　期待，有期待總是美好的，至少還有期待。

　　我也幻想過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樣子，真的。

　　期待，期待有一天你會突然站在我面前。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我想，你一定是一個很浪漫的人。

　　我想，你是一位詩人、畫家……

　　因為你說的每一句話總是那么詩情畫意。

　　我沒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我想看到你的樣子。

　　一個秀氣的年輕人，一個滿臉胡子又修得很整齊的男子……

　　可以嗎？答應我一個請求，就一個，出現在我面前。

　　如果你覺得要求太過分，那就一次就好，一次就好，一次就足夠。”

　　?

　　林唯來回看了幾遍。又按原來的折痕折起來，放在書頁間。在窗前來回踱步，思量來思量去，突然對她的要求失去抗拒能力。

　　林唯答應和她見面。約在書店門口——九點。

　　她收到信時，輕盈的步伐，甚至輕快地跳躍起來。見到她開心的樣子，林唯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終究要“葬身”在自己開的“玩笑”里。

　　赴約那天晚上，林唯在衛生間讓冷水從頭上淋下來。他在猶豫，在膽怯……

　　?

　　林唯試了所有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把幾天沒有修剪的胡子修了一遍，拿出箱底沒用過的香水。不難看出他很在意第一次“約會”。對著鏡子修整將近兩個小時，眼看時針就要指到九的數字。他出了門，拐了一段很長的路，折到花店買了三支藍玫瑰。表達：你是我最深沉的愛戀，希望銘記我們這段美麗的愛情故事。

　　他手里拿著三朵藍玫瑰，向書店方向走去。心里還在掙扎，簡直是瘋了，真的瘋了，他想。緊張，緊張，清晰的心跳聲，加速，加速。手心冒出很多冷汗。雪啊，請把我淹沒吧，他心里暗暗祈禱。

　　在幾百米遠拐角處，看到了她。面部微微泛紅，延至脖子。他猶豫停下腳步，心里還在暗示自己，這是一個玩笑。

　　她站在雪花中，東張西望來回的人，好奇心使她惴惴不安。她打扮得美麗至極。對每一個過往的人，眼光里總含著一個疑問。她雙手垂放在前面，手指間互相擺弄著，看得出她非常期待之余也很緊張，緊張他的出現，同時也擔心他不會出現。林唯長呼了一口氣，向她走去，逐漸放慢了腳步。她看到了林唯，她目光里疑惑加上了一層厚厚的霧。焦慮的目光，手指互相用力掰扯……

　　林唯走到距她百米左右，臉部彤紅，停下了腳步。

　　她臉色緩和了一些，看到林唯站在面前。她凝住眼神，她嘴巴動了動，可是什么也沒說出來，好像卡在了喉嚨里。

　　林唯巧妙地把花藏在身后，他畏怯了。

　　轉身快步往回走，甚至是小跑起來。把花丟進拐角處的垃圾桶里，蹲下來雙手捂著臉。一坐下來，躺在雪地中，緩緩閉上眼睛。幽暗的夜空，除了雪花一無所有，也給不了他什么安慰。

　　林唯站起來，重新走回書店，她還站在那里。走到她身旁，林唯沒有看她的眼睛，隨性說了一句：嘿，在等人嗎？

　　其實她早已熱淚盈眶，只是光線很暗，看不出來罷了。她輕輕回了一聲：“嗯”。

　　“等不到就回去吧，天冷。”林唯說完這句，直徑走進書店里。

　　她很聽林唯說的話。不管出自什么原因，她立即邁開步子走回去。

　　?

　　其實林唯心里并不好受。看到她失落的背影，影子在潔白的雪地里搖曳。他在書店里拿了一張和一支筆：

　　“原諒我。

　　原諒我是個怯懦的人，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諒我。

　　你該慶幸沒有遇到我，這樣的一個人——膽小鬼，你不必感到悲傷，真的沒有必要。

　　你可以把這一切當做一個玩笑。

　　你也可以把我當做一個并不存在的人，我也從來沒有在你世界出現過，不是嗎？

　　期待，有期待總是好的，至少有期待。這句話是你說的。

　　當你的期待實現了，然而它并沒有你想象中那樣美好，你會更加失望。

　　真的，有些時候我們喜歡幻想，幻想一些美好的事物。可是有時候幻想就像烈日下的泡沫，絢麗多彩，可它沒有幾秒鐘它就破裂了。

　　原諒我，今晚不能赴約。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想聽到那些該死的理由吧！

　　但我總該說聲：對不起。

　　我來這里，只為了看一場雪。在圖片里，電影里看過下雪的樣子。

　　真實的，還是第一次。我以為雪是輕柔的、溫暖的，像棉花。現在發覺我錯了，雪是堅固且冰冷。

　　它把這座小鎮覆蓋起來還是挺美的。掩蓋了喧嘩……

　　祝福你吧，陌生人——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借海子一句詩句為你祝福。

　　我明天就離開了。

　　如果，是說如果；明年還會遇見你，我一定會站在你面前。

　　親口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或者說一些其他的話，說很多很多話。我想我們在一起一定可以說很多話。

　　祝福你，陌生人。”

　　?

　　林唯把寫好的信折起來，走到那個書架前。伸手把那本她一直看不完的書拿下來。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很溫和，即使這樣也難以掩蓋其中的顫抖：“你也喜歡這本書嗎？”

　　是她，她站在林唯身后。林唯手里的紙張還沒有夾緊書頁間，他還保持拿下那本書的動作，他取了下來。假裝低頭看了看書名：“沒看過，看封面挺漂亮的。”

　　寫好的紙張在他手里緊緊抓住。揉成了一團。林唯的一舉一動全在她的眼里。林唯把書遞給了她，說了一句：“女士優先。”

　　她笑了笑，說：“哪有先來后到的道理？你看吧，如果你不要，明天我就買回去。”

　　“嗯，明天。”她說，“明天我就離開這里，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吧。畢竟是旅行，故地重游沒多大必要，有人說過……”

　　她在試探林唯的反應，也像在向一個熟悉的人告別。

　　“祝你好運！”林唯說。

　　“謝謝。”她走了。

　　林唯一夜未眠，輾轉反側。或者她早就猜到寫信的人，他想。他在懊惱，這個“玩笑”就不該開始。

　　雪停了。星星眨巴著它明亮的眼睛，像一個無眠的人。

　　林唯起身，在走廊里來回踱步。雪很美，儼然了一切。一陣微涼的清風，從耳邊呼呼吹過的聲音，很凄靜。突然很渴望傾訴，又走到了三樓的走廊，在她房間門前定定站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此刻，這樣的距離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吧！

　　?

　　第二天，陽光斜照，林唯早早就坐在陽臺上。雪，開始慢慢融化。

　　她臉上掛著一種慍怒神色，顯然她內心感到極度痛苦。拖著疲累的身軀，拖著行李向前走，她回過頭對林唯揮了揮手。林唯也向她揮了揮手。像一個訣別。

　　再見，也許再也不會再見了吧，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