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辰非常了解范軒宇,當他在電話里求他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他就知道范軒宇絕對不會按著對方開的條件走。周星辰也知道范軒宇這樣做是對的,但就是放心不下周夢蝶。
他抑郁了幾天,自己前往美國去說服周夢蝶,結果可以想見。太關心一個人,剛好就能成為那個人拿捏你的把柄。周星辰見到人,還未開口,心就軟了。
真是上輩子欠的,對周夢蝶的媽也沒有這么勞心勞力過,造孽!
周星辰撥通了范軒宇的電話,說:“我在美國,夢蝶想跟你說話。”
范軒宇站在塔樓頂層看著書,那邊的上午十點,是這邊的晚上十點。范軒宇書本都沒有放下,他說:“我沒有話跟她講,好話說盡,不聽就無須再講。”
范軒宇剛要掛電話,被凌菲接了過去。
凌菲:“老師,您讓她跟我講吧。一樣的。”
周星辰捂著電話跟周夢蝶講了兩句,周夢蝶接過電話道:“你以為你是誰?軒宇的代言人?”
凌菲:“你還是叫他‘軒宇哥哥’順耳些。”
周夢蝶:“我就要叫軒宇呢?”
凌菲:“那你是自掘墳墓,本來他還對你有點‘兄妹’情誼,被你這句‘軒宇’殺干凈了。”
凌菲拿著電話,站在窗邊,夜晚繁星閃爍在她的眼里。
周夢蝶冷笑道:“你以為你現在睡在他身邊,就一輩子是他的人了?像你這種到處勾引男人的賤人,他早晚會膩煩!他遲早要回到我身邊,看到我對他的愛。”
凌菲聽見周星辰訓斥的聲音,但是周夢蝶不為所動,甚至傳來關門聲。凌菲知道,那是周夢蝶避開自己的父親要跟自己針尖對麥芒地干。
凌菲淡淡地笑了一下,話鋒一轉道:“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那個不婚協議是怎么回事對吧?”
聽見這句,范軒宇也震了一下。
凌菲道:“你的任性,讓他付出的代價還小?一次又一次,你這是愛?誰告訴你讓一個人一次又一次道德綁架是愛?!”
“……”
凌菲語氣變得鋒利,像刀子一樣,她繼續道:“沒人說你,你就覺得自己的良心踏實安放了?對于一個男人,不婚是什么?他家只有他一個獨子,不婚他媽是什么?!你要的是范家絕后!他怎么你了,你用得著這樣對待他?!”
范軒宇放著書站在后面愣住了,她怎么會知道的?這件事,就連老師都不知道。
凌菲繼續道:“你以為假惺惺地過來說幾句關心的話,我就相信你是無辜的了?你以為我不了解自己愛的男人是什么人是吧?不是因為你,他會弄那么個荒唐的不婚協議出來?!”
“……”
凌菲怒了,她恨道:“愛?你配說這個字嗎!你怎么有臉!一個不婚協議,要用什么樣的代價來換?七十倍!你媽的,那是多少錢?!你不是耶魯留學了么,那我問你,紐約證交易所一年的純利是多少?七十倍是多少?!”
凌菲已經氣道肩膀顫抖了,范軒宇從身后抱住她,緊緊地貼著她。
那邊已經寂靜了,凌菲緩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沒有星辰的控制權,范軒宇就還不上那七十倍?”
“國會議員的兒子,人家當真的強暴、侮辱你了?你做這些什么目的,心里沒有點譜是嗎?”
凌菲在范軒宇懷里,好不容易把怒氣壓了下去。
過好一會兒,那邊周夢蝶才如夢初醒般道:“你說的…是真的?沒有星辰就,就還不上?”
凌菲:“那是七十倍!!”
說完直接掛了電話,氣到發抖。
一月的天,格外地冷,更有高處不勝寒一說。凌菲方才說話呼出的熱氣就像一朵潔白的云,消散在九層塔樓的高空。
月明星稀的寒月,靜得只能聽到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兒,身后的范軒宇才說:“對不起,這是我唯一沒有跟你坦白的事情。”
凌菲轉過身,呼出一口熱氣搓搓手捧著他漂亮的臉,兩人的眼睛都明亮得如墜星辰一般。
她湊過去,親吻他。
她說:“我愛的男人,這么堅強,挨了槍子都不呻吟。我既心疼,又驕傲。”
范軒宇將她抱緊,深深地埋在自己懷里,與自己融在一起。
相擁了一會兒,突然,范軒宇說:“有流星。”
他將凌菲轉過去,從后面緊緊地抱著她,俯下身子把臉與她的貼在一起,他說:“我方才許了一個愿。”
凌菲:“不要說出來,說出來就不容易實現了。”
范軒宇笑了一下,說:“好。我都聽你的。”
此時此刻,兩個人緊密地擁在一起,兩顆心安靜地靠著彼此,無有掛礙,雜塵。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但好像什么也沒有改變。只有極致的完美、融合和愛,會出現這種時間靜止。
周夢蝶掛了電話,當即隨著父親回國。
第二天的下午兩人吃過午飯回辦公室,就看見坐外間沙發上等候的二人。見兩人回來,那二人從沙發上起身,范軒宇和凌菲先與周星辰親切地打過招呼。
“你回國,到底是不是因為那七十倍?”
周夢蝶看著范軒宇,一點柔弱溫順的樣子都沒有,她的盛氣凌人和威勢再次出現了,這一點像極了黎典。
范軒宇看著周星辰,周星辰的表情非常復雜,他大概也知道那個不婚協議背后真正的故事了。他一句話也沒有,道歉太蒼白了。
范軒宇看著周星辰:“老師一路長途跋涉,到我辦公室坐。”
周星辰看著他,沉默寡言地道:“好。”
隨后四人一起進了范軒宇的辦公室,凌菲給二人沖了咖啡過來,坐在范軒宇身邊。
周夢蝶已經掉眼淚了,她說:“軒宇,到底是不是?”
范軒宇沒有看她,他拉過凌菲的手,與之十指交扣,放在自己的膝頭。
周星辰也看著范軒宇,這樣的事情,的確應該好好地說清楚,不婚協議原來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少年莽撞行事的惡果。
范軒宇緩了一下,才抬起頭,看著周夢蝶:“十二年,我誠心實意地謝謝你。任何一個人花那么長的時間關注另外一個人,無論出于愛還是恨,都值得被尊重。”
周夢蝶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沒有人比范軒宇更清楚自己那種刻進骨子里強烈到燒毀一切的愛到底有多傷人。周夢蝶變了不同的面孔,出現在范軒宇身邊,每一次都是脫皮蛻變,她只求他可以看見自己,哪怕一眼,好奇也好,還是重新認識。
但是,范軒宇沒有給那個機會。
范軒宇看著疼到窒息的周夢蝶說:“無論你把自己糟踐成什么樣,我都不會愛你,這一點,我說過無數次。而且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這種事情,本來就毫無道理,就像我無論如何拒絕,你還是愛我,我也是,無論你做什么樣的改變,我都不可能會愛上你。這就是事實。”
周夢蝶疼到彎下腰,周星辰也疼,他眼淚打轉抬起手想要安慰周夢蝶,最終放下了。
范軒宇繼續道:“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不婚協議背后的故事,就連我最愛的人,也沒有。”
說完他看了凌菲一眼,眼里都是歉意。凌菲握緊他的手,淡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轉過頭,繼續看著對面的周夢蝶,范軒宇第一次,當著這個女人也紅了眼眶。
他說:“因為,我不怪你。因為你入了魔,起因是我。我看著你那樣,我也心疼,可是,我無能為力。我不是神,我也有自己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比如,愛你。”
他握緊了凌菲的手,他說:“我嘗試過,可是,我做不到。”
辦公間非常安靜,范軒宇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都是徹骨的溫柔,但是每一個字落下,都是凌遲!
周夢蝶疼到呼吸都困難,凌菲也看紅了眼眶。那是人間疾苦,愛而不得。這樣的疼,不會比她失去辰南的時候輕松。
周星辰也掉眼淚了,他看著身邊疼到已經窒息的周夢蝶。她就像一只折翼的蝴蝶,努力地作繭自縛,然后拼盡全力化繭成蝶,最后還是被折了雙翼,露出血淋淋的殘軀。
范軒宇安靜地看著對面那個已經痛苦到痙攣的人,她露出來的手,蒼白發青,她低著的頭,就像斷了。
十二年,那是一個什么樣漫長的求而不得?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遲!
想要這個做了十二年的夢,一朝清醒,談何容易?
所有人都看著周夢蝶,范軒宇拒絕了十二年,她堅持了十二年!
都心疼她,但是,誰都無能為力。
最后,周夢蝶努力深呼吸,蒼白著一張臉看向身邊的人,說:“爸,我想回家。”
周星辰連忙擦了眼淚,連聲說:“好。”
范軒宇和凌菲也起身,周星辰說:“讓她緩一下,我帶她回去。”說完他眼眶濕潤地看著范軒宇欲言又止。
范軒宇看著周星辰,站直身子,恭敬道:“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周星辰的眼淚掉了下來,他說:“好。”說完他摟著周夢蝶走出了辦公室。
看著他們走出辦公室,范軒宇轉身擁著凌菲,緊緊地抱了一好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說:“謝謝。”
方才的一席話,他在任何時候說都沒有用,唯獨今天,事情捅破了,周星辰在、凌菲在,說出來就是定局。
凌菲也緊緊地抱著他,說:“是你教我,愛不僅僅可以分享喜悅。”
范軒宇突然笑了一下,他說:“方才聽我說試圖去愛過她,你生不生氣?”
凌菲從他懷里出來,看著眼前既可愛又充滿了人情味的男人笑道:“氣啊,太氣了。十二年啊,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想想都害怕,我們才兩年。”
他也笑了:“凡人十數載都無法動容我,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讓我一眼定情,終生不悔,但求來世?”
凌菲笑著:“你原話怎么說來著?我想想…就像萬有引力,蘋果要下墜,水往低處流,我們注定要相愛。”
范軒宇又緊緊地抱著她,他說:“你怎么不問不婚協議背后的那個故事是什么?”
凌菲擁著這個高大的男人,道:“那是你作為一個男人最漂亮的尊嚴,無須出口,我幫你一起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