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菲核對完學弟微信傳給她的那個創業修正案與自己的預算以后,做了一份詳盡的報表,把各項預算和說明備注得清清楚楚,前期后期的投資金額也寫了上去。
轉頭一看外面,天已經黑了。她抬頭看著那扇門,努力回憶里面的人是出來了還是沒有,這會兒到底還在不在里面。
考慮了三秒鐘,她起身,把打印裝訂好的報表拿起,走過去敲了下門,沒有反應。她直接開門進去,里面黑黢黢的,她摸著黑將報表放在他桌上,正準備離開。
“你過來。”
嚇了她一跳,范軒宇竟然黑燈瞎火地背站在斜對面的玻璃窗邊。
凌菲走過去,“怎么還不下班?燈也不…”
“你站過來我給你看一件東西。”范軒宇直接打斷。
凌菲將信將疑地走到他身邊,正準備尋著他的視線往外看。范軒宇一把就將她拉到自己身前,他仗著人高馬大,真的很喜歡用這種方式禁錮住她。
凌菲一下子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因為她這回連推拒的動作也做不了。范軒宇站在她身后,緊緊地貼著她,堅硬的手臂牢牢地環著她的肩膀。
無論是處于墻與他之間,還是處于玻璃與他之間,凌菲都非常害怕。更何況這次,她抵抗都做不了。
正在她抬著手想要解開這個人環抱的手臂時,范軒宇低下頭,把臉跟她的貼在一起,他問:“你有沒有跟他上過床?”
凌菲的手僵在半空,這個問題,是她的死穴。她狂跳的心臟,瞬間就寂靜了。她沒有說話,也不反抗了。
范軒宇嘆了口氣,也不說話了。
一個靜靜地抱著,一個靜靜地站著。外面的霓虹閃在兩個人身上,走馬觀花,一點溫度也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范軒宇才說:“是否,我無論你的人還是你的心都得不到?”
說完他將她轉過來,看著自己,依舊毫不避諱的風格,他說:“我嫉妒他,我越喜歡你,就越嫉妒。”
凌菲看著他,“你也變成小孩子了。”
范軒宇笑了一下,但是一閃即逝,他放開她移開一步站到旁邊。
“從第一眼見你我知道,完蛋了。”
范軒宇邊說,邊站直身子,手插在褲袋里,看著窗外,“我并非什么女人都往家里帶。”
凌菲轉過身,也看著窗外,“我知道,看得出來。”
范軒宇又轉頭看著她,“那你教教我,要如何才能打動你?”
凌菲也看著他,“那你也教教我,心里如何可以住下兩個人?”
范軒宇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他說:“你確定你想知道?”
凌菲也看著他,覺得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說什么?”
范軒宇:“沒關系,等你做完市調回來,我給你答案。”
凌菲靜靜地看著他,好像想要從他復雜的神情里破譯他的這句話,可是這話沒頭沒腦。
這一晚,兩個人都沒有吃晚飯,但是誰也沒有提這件事。范軒宇沉默地把凌菲送到小區門口,凌菲沉默地走回了家。兩個人各懷心事,但是誰都沒有多說一句。
第二天,凌菲開始跟著木澤一起做市調。
木澤第一站就把人帶到了201店,木澤笑著,“我的習慣是,從難到易。”
凌菲深吸一口氣,笑道:“好習慣。”
然后兩個人一起往201店門口走,威震天依舊門神一般站在那里晃來晃去。
他一開口,兩個人就笑了,他說:“帶男朋友過來消費嗎?店里面最貴的那個就是我,你問下消不消費得起,買不起就讓他滾蛋。”
木澤笑得抬手捂嘴,威震天接著說:“你笑什么?不服來單挑啊。”
木澤:“你怎么火氣那么大?”
威震天:“哪個正常男人看見美女身邊站了個渣男不火大?”
這下凌菲也笑了,“你怎知他是渣男?”
威震天:“他都沒有幫你提包包。”
兩個人相看一眼,笑起來,這時店里的接待員出來了,這次沒有那么巧,不是周曉波,是一位女生。
女生禮貌熱情地將二人帶到店里,然后一番有條不紊的介紹。木澤看了眼店里此時三三兩兩的客人以及隨同接待的店員,始終滿臉和氣的微笑,在女生的介紹下往里面邊看邊問。
凌菲一眼又看到了那個“海邊的暹羅貓”,她愣在那里發了會兒神,木澤過來對著介紹的女生笑說,“打包一件,一會兒我們帶走。”
凌菲轉過身,禮貌地笑著,“不用。”
木澤看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沒有多問,笑了一下,說,“好。”
隨后木澤轉頭看著那個女生,“你來多久了?”
女生有些詫異,但還是如實答道:“兩年零三個月。”
木澤:“嗯,工齡不短,那你知道你們店最好賣的是哪幾件貨嗎?”
女生說了一堆,木澤始終微笑聽著,聽完他問:“那店里都有存貨嗎?”
女生稍微愣了一下,“這個我記不住了,您稍等我查一下。”
木澤笑著點頭,正準備帶著凌菲往里面走。
“凌菲?”
周曉波送完客人,走了過來。
凌菲轉身看見了周曉波,周曉波不再像初見時對自己那么熱情,他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氣,他說:“你又來巡店了?這次又要查什么?”
木澤往前移了一步,站在凌菲靠前一些的位置,但是沒有擋住凌菲的視線,木澤說:“你是店長,周曉波?”
周曉波不帶表情地說:“是。”
木澤笑著,“晉升店長,怎么不高興呢?”
周曉波看著凌菲,“那你就要問她了。”
凌菲看著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周曉波,笑了一下,“是我讓你舅舅下臺了,職責所在,我沒什么好抱歉的。”
周曉波眼里含淚,“那你知不知道我舅舅為什么一定要守住這份工作?”
凌菲沒有說話,她看著周曉波等他繼續,周曉波情緒有些激動道:“因為他必須照顧一病在床就是二十七年的老母親,你們不是想問他瀆職的那些時間都去了哪里嗎?你們惡意的揣測他身兼數職打幾份工拿幾份錢,可是你們有沒有真正的了解過他?”
這一句,凌菲震動了。
周曉波繼續道:“誰不想一身輕松地好好上個班,拿份工資,誠實善良,對得起任何人?但是他若說了實話,你們連門檻都不會給他進。”
凌菲徹底說不說話了,這樣的事情,的確超出了她的意料,她靜靜地站著。
木澤嘆了一口冷氣,他說:“多說無益,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必然要為之承擔責任。無論你有天大的理由,黑的變不成白的,錯了就是錯了。并且,他今天走到這個地步,是他自己種下的果。若他一開始就懷著一顆坦誠的心與人交往,那么,即便他得不到這份工作,也會得到其他相應適合他的生存之道。”
頓了一下,木澤繼續道:“任何事,你若執意隱瞞,那只有一種結果,風險你得自己擔著。”
周曉波含著淚,不說話了。
凌菲踏出一步,“他住哪里?我去看看他母親。”
周曉波沒有看凌菲,他依舊是難以接受的,“用不著。”
凌菲:“那是他的事,你不能幫他做決定,或者你可以回去問過他,再告訴我。”
“先生,您好,我查出來了。”這時那個女生拿著一張單子走了過來。
木澤轉身對著女生微笑,把單子接過看了一眼,女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著幾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她過來,周曉波就走開了。
木澤笑著,邊說邊把單子遞還給女生,“還不錯,比我預想得要好很多。”
女生徹底懵圈了,木澤笑著,“我是X城區星辰科技市場二部經理,木澤。很高興認識你,這位是我的partner,總裁秘書,凌菲。”
女生驚訝得捂住嘴睜大眼,隨后連忙端站,鞠躬,“木總好,凌總好。”
木澤依舊笑著,“周五前,把你圈出來缺貨的這幾件全部補齊。”
女生:“好的,木總,一定辦到。”
出了店,兩人安靜地走在路上。
木澤:“去喝杯東西吧。”
凌菲點頭,然后兩人一起坐進一家咖啡廳。
木澤看著凌菲,微笑著,“還在為何立正的事情放不下嗎?”
凌菲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在想,人有時候太難透過表象看到真實。”
木澤笑著,“看到以后,人就一定開心嗎?”
凌菲沉默,她想不透這個問題,到底是知道的好,還是不知道的好。
這時咖啡端了上來,木澤幫凌菲加了奶推到她桌前,凌菲道了謝。
木澤拿著調羹攪著咖啡,依舊是笑著,“知道真相是需要勇氣的,不是所有人都具備這樣的勇氣。”
凌菲淺淺地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突然轉了話題,“我記得,你好像也很喜歡喝茶,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為什么喜歡?”
木澤笑著,直擊要害,他說:“‘也’?”
凌菲繞不過,只好點頭,“也。”
因為,辰南也喜歡喝茶。
木澤不多問,說道:“我喜歡喝茶是因為茶可以使人平靜,喝茶的時候人可以不必思考什么,把時間還給時間本身。”
聽到這樣的解釋,凌菲沉默了。
木澤看著她,“能講出來的感受,都是可以被理解的感受。但有時候理解一個人不一定看他說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你感受到了什么。”
聽完這句,凌菲的眼眶不由自主就濕潤了。言外之意,有些感受是不被理解,但是真實存在。
木澤在某些方面跟辰南很像,他們有著一樣的成熟、睿智和通透,但木澤是一個及時行樂,隨心所欲的人;而辰南總是在克制,在對抗……
辰南給她的感受,太復雜了。但是那些感受加起來只有一個效果,那就是痛,無法呼吸的,極致的痛。
兩人喝完咖啡出來,木澤笑著,“今天還要不要繼續?累的話,先送你回去。”
凌菲搖頭笑著,“繼續吧,萬里長征第一步,我們任重道遠。”
木澤也笑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