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鶴年起得早,給宋國公府遞了拜帖,自己能有如今的一切,全靠那人相助。茗嵐閣某雅間,待江楠趕到,王鶴年早等候在此,桌上,是一杯熱氣散盡,唯剩余香的‘清霖拂翠’。江楠屈膝疊坐在蒲團上,王鶴年輕將茶放置在她面前,做了一個‘請’。江楠抬眉,這‘清霖拂翠’倒真讓她有些‘受寵若驚’。要取三月高山新葉茶,用小火輕煨,既不可全干,也不能貯太多水氣;炒制后,先用茶碾揉至八分碎,濾去較粗的茶梗,再啟茶磨,直至細如塵灰,遇風即散。舀一匙茶粉于杯盞中,加九分燙水,快速點筅,整整半刻鐘,偷懶不得。最后將較粗的茶梗,加入少許粗鹽,飴糖,反復多次碾碎,輕撒在厚厚一層的茶沫上。手巧之人,還能用茶粉,竹片,精雕慢琢,畫上花、鳥、蟲、魚等紋樣,江楠面前的這杯,看著是水鄉一角。
“這般精美,倒讓人...不忍下口。”話雖如此,江楠還是細細抿了一口,上層茶沫味香醇厚,咸甜交錯;下層茶湯清亮明爽,雖有絲絲苦味,卻能與茶沫完美融合,解其膩味。忍不住又多嘗了幾口,待放下手中杯盞,王鶴年掩嘴輕笑,江楠不明所以,還是青禾趕緊遞上了手巾,又用手示意。倒了杯清水,俯身一看,江楠立馬紅了耳根,原是她喝得急,那乳色的茶沫在她的上唇粘了一圈,甚是滑稽。
不遠處,宋深竹死死盯著二人,痛苦又怨憤。今早,他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卻沒見到江楠,聽仆人說她出門去了茗嵐閣,便忍著腿上劇痛尋來,不曾想卻見她與一陌生男子相談甚歡。這段日子,總早出晚歸,甚至十天半月都不在她身邊,可他也不想,京都暗亂紛紛,圖蒙衛,舍拉氏狼狽為奸,眼下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接替他的位置。多少次身陷困境,靠著對她的執念,才得以脫身。心中苦澀難忍,宋深竹咽下一口血水,眼神漸漸失焦,他知道妍兒最近對他愈發冷淡,圣命難為......無妨,只要再多一些時間,再多一些,他就能安安心心陪著她,哪兒也不去。
“還未恭賀王公子,奪得會試甲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區區會元,無甚可賀,倒是昨個兒,江大人收我做了義子,如今,你該稱我一聲‘義兄’,這是喜事兒!”瞧他那掩飾不住的欣喜樣兒,江楠差點一口茶噴出來,她頓時心生悔意,可不能今生又坑了媛兒,不然,她真是死都不得安寧!哪知王鶴年又道“不僅如此,昨晚家宴,義父還說要將...媛兒...許給我。”他故意拉長了尾音,江楠只覺牙根酸軟,怎有種引狼入室的錯覺。
前世王鶴年確實對媛兒真心,甚至到了愛屋及烏的地步。記得王鶴年第一次來清音觀,江楠直以為他是來尋仇,本就是她對不住媛兒,江楠甚至做好了以命償命的準備。哪知王鶴年未苛責一句,反倒拿了不少衣物吃食和錢財給她,江楠不受,王鶴年安撫道“拿著罷,媛兒說過,從小她最喜歡賴著你。每每調皮犯錯,都是你第一個為她求情,甚至還替她背黑鍋...媛兒舍身救你,想必是十分自愿,若她見你如今過得這般...定傷心難過得緊。二位伯母驟然失女,幾次鬧著要尋死,我有意瞞著她們,說江鈺還在軍中,才勉強過得下去。”
往事不堪莫再提。今生,她不知王鶴年是否依舊真心,那青灰發帶的主人再回不來,若他也......“你放心,若我真有幸能娶媛兒為妻,愿以命起誓‘天地同證,此生不負’!”江楠點頭,且信他這一回,就當還了前世恩。“你對媛兒的心意我明白,可有些事強求不得,若媛兒...并無此意,你又該如何?”王鶴年新沏了杯茶,沉聲道“不如何,她只能是我的!”江楠汗顏,她想太多,不管前世今生,王鶴年確定都是同一人,對媛兒如此偏執,做不得假!“媛兒性子軟,你...還是緩著些,莫用強的。”江楠故意說重‘強’字,王鶴年瞬間繃緊了身子,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為何總能窺透他隱藏最深,最為人所不齒的那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