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躍遷引擎的誕生是一個偶然,它是從一個不被看好的科學家的一個不被看好的理論的一個不被看好的公式當中誕生出來的,當時的聯合政府已經暫停了所有的宇航活動,人類文明本可在那安靜且繁榮的深秋當中走入滅亡。”
“但是,一個人站了出來,他說,我想去看看。”
李星淵看向了星空。
“去那里看看。”
初也抬起頭來,懵懂的看向了那片星空。
“那個人是你嗎?父親?”
初有些激動的低聲問道。
“不,不是。”李星淵搖了搖頭:“他成了第一個躍遷引擎的實驗者,也是以第一個因為初代躍遷引擎而死的犧牲者,躍遷引擎上使用的某些放射性材料暴露導致了他的死亡,他的艦載AI獨自帶著他的尸體返回了地球。”
初瑟縮了一下。
死亡。
就算是曾經無數次的奪走過獵物們的生命,但是在沒有經過今晚,沒有經歷過那黑豹兇猛的進攻。沒有見到過殘骸當中包裹著的那毫無生氣的人類尸體之前,初都是沒有真正的感受到死亡的氣息的。
但在經歷了那些之后,他就很難再泰然自若的直視這個詞語了。
“那之后,聯合政府封鎖關于躍遷引擎的技術,原因也很簡單,這種會致人死亡的技術似乎對于當時已經物質富足到無憂無慮地步的人類世界來說并沒有什么必要了。”
“但是有人整理并出版了那個先行者的航海日志——他在那遙遠的深空當中見識到的美麗景象,那些恒久燃燒著的星星,在宇宙當中雄奇瑰麗的矗立所造就的種種奇觀,那些稀有到了,地球上完全不存在的物質,以及他在最后明知必死的時刻所感受到的安寧與平靜。”
初看到了,父親的眼睛當中正在閃爍著的光輝。
并不是激發靈能時,那璀璨的金斑,而是某種更加難以言喻,就像籠罩著一層蒙蒙淚光的東西。
“新的大航海時代,天文大發現的時代開始了,被那宇宙深處的財富,空間,奇景所吸引,無數人類前赴后繼的踏上了旅途,由大公司資助建立的巨型星艦,或者是一個小小的,除了基本的宇航設備與躍遷引擎之外別無他物的星際舢板。”
“而就此,人類文明的深秋已過,萬物凜冽的寒冬卻沒有到來,重新點燃了開拓熱情的人類重新開始發展,將手掌伸向了爍爍星辰。”
“為什么要那么做呢?”初有些不解的問:“您不是說,那時候的人類已經不再缺衣少穿,完全可以無憂無慮的在地球上享樂下去啊,為什么還要去可能會死的太空呢?”
“有一位句話,出自一個登山者的口中,也在那本點燃了人類進取熱情的航海日志當中出現,現在,我再把那句話告訴你,孩子。”李星淵說道:“因為它就在那里。”
初還是無法理解,但李星淵摸了摸他的頭,繼續講那個關于自己的故事。
“而當年的我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賣了,也不過是能買那么一個舢板罷了。”李星淵笑著說道:“啊,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初代的戴安娜。”
“那個時候的她并不是什么量子電腦控制的超級AI,而不過是個簡單到只會模仿人類思維的艦載輔助系統罷了,我坐在舢板里,帶著被這么多年的多巴胺分泌搞得渾渾噩噩的腦子,和戴安娜一起沖入到了宇宙當中。”
“然后開始了您的冒險?”初興致勃勃的問道。
李星淵曾經給他講述過那些故事,那些在遙遠的星空當中冒險,和星際海盜,還有奇奇怪怪的外星人戰斗,得到那些奇特的,埋藏在小行星帶中的秘寶當中的故事。
“不。”但李星淵搖了搖頭:“我是決心去死的。”
初一愣。
“為什么?”
“為什么并不重要。”李星淵毫不猶豫的說:“如果非要說的話……因為蠢吧。”
“我就那么躺在自己的小舢板里面隨意撥轉著躍遷引擎的落點,跳躍到了星星的海洋里,在那個時代的人眼中,都覺得這是最浪漫的死亡方式了。”
“然后我關掉了情緒調節槍的限制器,把它開到了超載的狀態,抵到了我的腦袋上。”
李星淵比劃了一下。
“只要我扣動扳機,過量分泌的多巴胺就會讓我快樂到死——我是那么認為的。”
“戴安娜察覺到了我要做什么,但那個時候的她對這種事情無能為力,只能重復播放一些老掉牙的笑話,還有一些那時候的我完全聽不進去的話。”
“當我扣動了扳機,的確如我所愿的感受到了快樂,不斷膨脹的快樂,然后,就像是一個被吹爆的氣球一樣,所有的快樂都消失了。”李星淵摸了摸自己的心臟:“所有的快樂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法被填補的空洞。”
“空虛,畏懼,還有終于到來的清醒,我在群星當中瑟縮戰栗,因為自己的渺小,無知而涕泗橫流,在面對死亡的剎那,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想放棄生命。”
“就在我的腦子徹底燒壞之前,戴安娜在察覺到我情況不對時發出的信號終于收到了回應,一艘中等規模的冒險船不可思議的剛好在我躍遷落點的位置不遠,他們接到了我的信號,然后成功的救下了我。”
“在那艘船上,我認識了很多人,那些你經常在其他故事里聽到的名字,里德,柳云飛,陳澤……當然,還有那些并不常在故事里出現,卻同樣重要的朋友,比如輪機手奧利弗。”
“就是今晚那個大蜘蛛的名字?”
“嗯。”李星淵點了點頭:“就是他。”
“他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也不明白,但我會查清楚的。”
李星淵看著初。
“初,你知道我給你講這個故事的含義嗎?”
“在決定去死的時候,我的年紀比你現在大很多,但卻遠遠的不如你,到那為止的所有人生,我都在不斷的犯錯,終于在變成一個徹頭徹尾蠢貨的時候才醒悟過來。”
“不必因為一時的失敗而氣餒,哪怕已經落后了半程也沒有關系,只要你找到方向,那么什么時候開始發力都不算晚。”
“初,你的目標是什么?”
初猶豫了一下,然后抬起頭來,看了眼天空。
“回家。”初大膽的說道:“回您的家,回到人類的故鄉去,回——地球去。”
“為什么呢?”
“因為它就在那里。”初站起身來,他的心情突然開闊了起來,盡管依舊半懂不懂,但一個登山者的影子,一個先行者的影子,似乎已經朦朧的出現在了他稚嫩的臉龐上,他迎著清晨的微風,瞭望者那山崖一邊正在破開層云升起的太陽:“因為它就在那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