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霆看得有點心慌，抓住她的手，“菲兒，你這是做什么？”

　　她笑笑，“沒關系，你休息，很快就好。”

　　“你不用做這些的！”湛霆奪下她手中的抹布掃帚，“我用不著的！”

　　明菲撥了撥眼前的碎發，笑顏依舊，“沒關系的，你別生氣。最近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沒有騙我。你不像其他男人那樣盯著我的身子，你只是用你的方式來愛護我。我想好了，就算你沒有男人的性能力也無所謂，我接受，我不在意的。”

　　湛霆微微頭皮發麻，竟感動的無言以對。

　　明菲面含柔情上前抱住他，“湛霆，以前，都是你在照顧我。現在，也讓我為你做點事。不能做正常夫妻又能怎么樣，你對我從來都不為男歡女愛，我又怎么可能跟你計較這些。之前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不該把所有的不痛快都發泄給你。你無私無求包容了我那么多，我也應該包容你的。你不要拒絕我，讓我留在你身邊吧。我無法想象在未來的日子里如果沒有你，我該怎么面對。”

　　這對一個沒有性能力的男人來說，也許是最幸福，最期盼的的愛情宣言。

　　可與湛霆并非如此，在他貪婪地享受她的柔情蜜語的時候，猛然驚醒柳姨不能在招惹她的警告，只能再次絕情地推開她，“對不起，我不能誤了你。”

　　明菲黯然失神，淚光點點中一步步后退，“你還是不要我？”

　　他低頭無語。

　　明菲心灰意冷，“我懂了。”

　　她轉身離去，孤獨無助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燈中越拉越長，逐漸模糊，消失不見。

　　而他望著空蕩蕩的手心，眼睜睜看她一步步遠去，不敢挽留，也不能挽留。

　　明菲在漫漫長夜的大街上如一縷幽魂飄來飄去，昏暗的路燈映照著她憔悴不堪的臉，陰冷的北風如凄涼的嗩吶在耳邊陣陣回響，而這一切都變得毫無干系。

　　不知不覺夜已三更，她渾身凍得僵硬，左肩的槍口隱隱生出鋼針刺骨般的痛楚，她捂著肩膀，禁不住仰天嚎叫，忽然一路狂奔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是幾時回到家的，又一個人默默地在客廳坐了多久，直到即將一腳踏入毫無支撐的空中時，才被明瀚一聲“姐姐”拉回了現實。

　　她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空蕩蕩的天臺上，一只腳即將墜入萬丈深淵。

　　原來，明瀚早就醒了，是跟著她的背影走上天臺的，一路路呆呆地看著她，直到她做傻事的瞬間才驚叫出聲。

　　她望著受驚不安卻又強作鎮定的弟弟，干澀的雙眼逐漸酸澀難忍。

　　年幼的弟弟瞪著無畏卻又關切的雙眼問她，“姐姐，你要做什么？”

　　她猛然收回即將踏空的右腳，轉身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沒事，姐姐在看風景。”

　　明瀚緊張地抓住她的手向家走，“姐姐，我們回去看吧，我餓了。”

　　幼弟的手給了明菲繼續生存的責任感，想起死去的養父母，生父母，以及現在恨透自己的親妹妹，和對自己很好又突然離她而去的大胡子和秦湛霆。

　　她忽然緊張抱住弟弟受驚的小腦袋，掩面痛哭不已，“好，姐姐給你做早飯。咱們回家，姐姐給你磨豆漿。”

　　明瀚把明菲從生死邊緣拉回來，姐弟倆開始了相依為命的平凡生活。

　　而秦湛霆就跟當年的大胡子一樣，再也沒有來找過他們。

　　明瀚有時悄悄告訴姐姐，“我剛剛看見哥哥了。”

　　可明菲轉身回望，身旁身后并無秦湛霆的蹤影。

　　秦湛霆在刻意回避她，她也沒再主動找過他：在他面前，她已經毫無自尊可言。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癲癇再也沒有發作過，視力也恢復了正常。

　　明瀚上學很乖，性情也比一般孩子早熟，懂得體諒姐姐的辛苦。

　　明菲對此倍感欣慰，可情感的折磨與肉體病痛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拉長而逐漸淡化，反而順著她孤傲的性格一天天積壓成疾，令她夜不能寐，痛不欲生。

　　沒有秦湛霆的那段日子，明菲的病痛獨自承受，悲痛也只能顧影自憐；饑寒無人過問，疲憊孤身蜷縮。

　　以前明明享受孤獨的她，為何如今一天天孤木難支，頻頻想到了死亡和解脫。

　　她的武術學院一天天興盛，而她也只能把自己埋在工作中，一天天麻痹自己。

　　為了忘掉那些滿含血淚的往事，她甚至可以把自己關在訓練場，近乎自殘地打上一整天沙袋，就算打不動了，意識也在分秒必爭中透支著她的潛能。

　　恍惚中，湛霆上前遞給她一杯水，溫柔地拂過她雙臂的淤青，心疼而又自責地問，“為什么要這樣折磨自己？你就不能心疼心疼自己的身體嗎？”

　　她微笑如馨，“只有這樣，心才顧不上疼了。湛霆，你為什么要離我而去？”

　　湛霆內心悲傷成河，面上卻流不下一滴眼淚，“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沒有離開。”

　　她握著那冰涼的手，淚流不盡，“你騙人，你的手都是涼的，就跟當年的大胡子叔叔一樣。我記得，我最后一次見到他，他的手就冰涼冰涼的，就跟沒有知覺一樣。”

　　湛霆靜默地擁她入懷，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告訴她，“他也從來沒有離開過你。”

　　“是嗎？”她甜甜一笑，捏了捏自己灌鉛一般的太陽穴，“大哥，我疼。”

　　“你哪兒疼？”

　　她猛然抓住他，“你是誰啊？我又是誰？”

　　湛霆神經一緊，“菲兒？”

　　“什么菲兒，我是馨兒！”她貪婪地抱著他，如一個裝睡的人一般緊緊地抱著，“我是你的馨兒啊。大哥，你怎么舍得離開你的馨兒啊？”

　　湛霆立即兵敗如山倒，“馨兒，我怎么舍得離開你，我這幾十年都在等你啊。想等你認出我，又怕你認出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又怕你會恨我，怕自己沒有陪你到老的資格。”

　　“你知道我不嫌棄的，我愿意陪著你。”她眸光閃動淚花，“我已經做好準備陪著你了，無論你是什么樣的我都接受。可為什么，你要在這個時候拒絕我。你知道我有多羨慕馨兒嗎？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做夢都變成了她。可夢醒了，我依然是我，你不在身邊，陪著我的只有漫漫長夜，只有痛入骨髓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