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笑，“江小姐可真不好追，我們都見過這么多次了，你才愿意跟我說話。你好，我是秦湛霆。”

　　“呃，秦先生，我……”

　　秦湛霆拿出一張裱好的油畫，在她面前緩緩打開，“這幅，是我迄今為止，認為畫得最美的一幅，希望，你這次不要推辭。請笑納。”

　　明菲癡癡地盯著畫中人，紙面上的那張臉青春堅毅又果敢，跟自己很像，又似乎不那么像，倒像是另外一個自己，又或者是他理解中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

　　秦湛霆雙手攤開，一副你不收我就不罷休的模樣，明菲只能慢慢卷好，起身道謝。

　　秦湛霆這才滿意地拿出更多有關喬松香的資料交給她，并告訴她，“這位老人的病情不容樂觀，你如果想見她，就盡快吧，這里面有她在江州市的地址和經常活動的路線。”

　　明菲有點疑惑秦湛霆的神通廣大，不過這個人既然能把自己的生活軌跡摸得這么清楚，旁人應該也不難，他一定有自己獲得資料的渠道。

　　有了秦湛霆的資料，明菲很快找到了喬松香。

　　遠遠地看著輪椅上的那個養尊處優卻被病魔折磨的枯瘦如柴的老婦人，明菲有些激動，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

　　害怕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姑媽，也害怕她不是。

　　照顧喬松香的年輕人推著她沿著新建的柏油路緩緩地散步，陪她說著體己話。

　　明菲就一直遠遠地跟著，幾次想上前都停住了腳步，直到陪伴的人去買東西，喬松香一人坐在涼亭里沉思時，她才鼓起向前的勇氣。

　　喬松香蓋在身上的毯子不小心滑落，明菲上前幫她小心蓋好，一面打量這個可能的親人，一面滿含淚水緊張她的身體，“這里風大，我推你到別處去吧。”

　　喬松香滿含意外的目光望著明菲，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從未知的記憶中走出來，“不了，就在這兒。姑娘，你是誰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明菲看著她，不知道是直接回答還是怎么著，糾結了半天說不出個字眼。

　　喬松香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了。能推我去那邊走走嗎？”

　　明菲點點頭，推著喬松香順著環湖小道漫步，湖畔的飄蕩楊柳枝偶爾掃過她的頭發，仿佛也在質問自己該如何開口。

　　“姑娘，你認識我嗎？”

　　喬松香首先打破寧靜，明菲趕緊點頭，“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您。”

　　“哦，”喬松香笑笑，“那你今天是特地來找我的嗎？”

　　明菲不覺停住了腳步，滿眼緊張無措。

　　喬松香回頭看著她，“我看你跟著我好久了。所以，特地把我干兒子和干女兒支走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

　　喬松香拍拍她的手背，和藹地給她提膽，“你想說什么，就放心大膽的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現在不說，以后，恐怕只能對著我的墓碑說了。”

　　“不，不會的，您會好起來的。”

　　喬松香盯著明菲焦慮關切的目光，片刻后又笑了，“別人跟我說這話，我只當他們是面上的客套。倒是你，似乎是真的在擔心我。你為什么會找上我，快說吧，別讓我老太婆瞎猜了。”

　　“我，我想問，”明菲抬頭誠摯地看著她，“您，認識喬松海嗎？”

　　橋松香眸光閃現幾絲亮光，“認識，那是我最小的弟弟。”

　　“真的，”明菲激動的驟然握緊她的手，鼻尖酸澀，淚光點點，“您真的是他的大姐！”

　　“是，孩子，你問這個做什么？你跟喬松海是什么關系？”

　　“我，”明菲指著自己，撐不住淚如泉涌，“我，我是他的大女兒喬夢溪。整整十三年了，我一直想找到他，想跟家人團聚。可是，我能力有限，我找不到他們，只知道他們都在美國，卻不知道他具體的位置，不知道他們現在怎么樣了。姑媽，您能告訴我，我爸爸媽媽和妹妹，他們現在在哪兒嗎？”

　　“夢溪？”喬松香伸出顫抖的雙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捧著她的臉仔細辨識許久，渾濁的雙眸逐漸溢出劫后重生的喜悅，“你真的是夢溪嗎？你還活著？”

　　“是的，大姑媽，我還活著。我七歲那年，被壞人抓走了。八歲的時候，被好心人救回來了。可是，爸爸媽媽和妹妹卻不在這兒了。我只知道他們通過香港去了美國，整整十三年了，我好想他們。您能告訴我，他們究竟在哪里嗎？”

　　喬松香掛著淚珠的笑臉激動不已，“難怪，你跟夢涵這么像。到底是雙胞胎，到底是一家人啊。真是祖先保佑，我大侄女來找我了。”

　　這姑侄兩個，抱在一起相擁而泣。

　　許久，喬松香擦干眼淚告訴明菲，“當年你們父母找不到你，夢涵的病情又不能拖，他們就來香港找我，我通過關系幫他們聯系到了美國的醫生，送他們去了舊金山。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十三年，竟再也也沒見過面。我們都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

　　明菲握著姑姑的手關切，“那他們現在都好嗎？您說，我跟夢涵很像，那夢涵現在好起來了嗎？”

　　喬松香點點頭，“她小小年紀，就經歷了三次大手術，無數次小手術，現在已經平安長大了。半年前，你爸爸給我寄來了一張明信片，說夢涵的病情穩定了，還有你們一家人的全家福。夢涵現在跟你一樣大了，而且，跟你一樣漂亮。”

　　“太好了，夢涵平安了。”明菲心中萬分感謝，“我沒想到，還有機會得到你們的消息。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我的親人們了。”

　　“我們喬家的人，從我跟你爸爸這輩開始，就分散在世界各個角落，三十年了，都沒怎么團聚過。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明菲邊擦眼淚邊搖頭，“我不怕，只要能再見到你們。我要去舊金山，我要去找他們，跟他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喬松香欣慰地點點頭，拉著明菲的手感嘆，“故山今何在，昨夜夢清溪。我年輕的時候，也總想著外面的世界多好多好的，總想跑得越遠越好。可是，外面的世界是別人描述給我的，真實的是什么樣，只有我自己知道。整整三十年了，我沒了兩任丈夫，兒子也走在前面了。臨了了，竟然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回鄉。好在，我還能看到我的大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