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麒慵懶,撩過兩片桑葉遮蓋眼睛,又頭枕短尊躲在樹蔭下面小憩,他不太想和陽光過分親近。此刻,從隅龍村的夢中醒來,那顆痛苦的心仍留余悸。
記得冷香阿說,師尊破除陣法封印時,她曾見過源珍的亡者之魂,女子懇求仙家收留三人,如果可以,也請像阿姐一樣對待少年。而冷香阿經歷過許多次這種離別場面,雖無法回應靈魂的期待,但已然在心底默許。
“一個外人管的真寬。”
“嘁。”
少年生性孤僻,還是村里出了名的臭脾氣、哏哏頭,幾乎沒誰喜歡他,而他也不服任何人。從良心層面講,就算隅龍村村民們都死光,源麒也不會流淚,但會因為責任心作怪而為他們報仇,唯有家人和朋友,源珍、小苓子、大狗、二離,是他絕對不許被觸犯的底線。后來才知道,是清閨乙大觀者救了小苓子和二離,那顆愧疚的心才得以安息。
“長尊,你說,咱們接下來去哪兒,真要殺去魔族領地嗎?”
“長尊?”
“不如回去清閨乙找那倆女娃娃?否則就只能浪跡天涯了。”神龍道。
“但得提前告訴你,神兵既現世,必然被蠻荒知曉,早有許多強者開始找尋吾了,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們或將收服、或將屠殺......”
“啊!”
“你都不能出手了,那我怎么辦?”
“隨便唄,要咱說趕快丟掉神兵逃命去吧!”曲蛇隨聲附和,明知大難臨頭卻依舊嬉鬧。
“哎呀!差點兒忘記!既從血契,烏棍便認你為主,你去哪兒它跟到哪兒,除非神形俱滅,不得輪回!”
“呵呵呵呵呵呵呵!”
“你們......”
源麒急紅了臉,自己不過道居境,雖隱有凝聚陰胎之意,但這天地間最強者可是太鐘境的恐怖存在,這明擺著將少年往火坑里推。
“怎么,后悔了?”
“最初是你說要斬殺魔族的,可不關咱們的事。如今仙門好心收留,你又不樂,實乃愣頭青也!”
“噗!哈哈哈哈哈!”
“我只當他們要奪走阿姐的記憶,阿姐已不在人世,但總要有誰記得!”沒錯,對親人的思念,是沒有任何事物能替代了的。
“不管啦不管啦!且走且看吧!”
少年起身倚坐,閑著的手搭上膝蓋,不知在和天上云朵啰嗦些什么。云朵當然明白,但不想聽,只好趕忙溜了去。
……
下涼季,又是一年丹蜜收獲的時節。云中浮島,席彩飄飄,玕樹所散發的奇異精華令往來精靈陶醉。
負責采集仙氣的精靈,都會隨身攜帶一個由人字城鍛造師制作的玉瓶,它們各自選擇一片成熟丹蜜,催動內置晶粒直至裝滿整個法寶。待胯間提籃載重,就可以飛回仙管那里留存記錄。而另一批專門摘收烏藹樹仙夾子的精靈,亦照這般做。
宣土地精,被靈主選中,看管玕之樹海已有三百年,正是此間的“仙管”。十二靈植之中,唯有它沒修煉人形,倒不為別的,只因扎根于此地更能清楚感受每棵玕樹的生命律動,算是一種保護,保護這些精靈族的本源。
頭頂那朵小花壓彎了參,極像是民間扛著孫兒的老爹爹。地精從身下召出無數根須,不僅要將孩子們送來的丹蜜分類歸位,還要把裝有奇異精華的提籃親自運往藥目閣,交給純火余容仙子,更別說挨個為仙夾剝豆子了。
小老兒忙得不可開交。
“地精爺爺,我們來幫忙啦!”黃衣和綠衣精靈收攏竹葉翅膀,向老者問好。見面長輩,翅翼不得與肩平,這是精靈族的基本禮儀。
“是小蒿和小徐啊,快來快來,爺爺給你們留了好東西。”
“糖炒雞蛋!”
“這是人字城大廚剛做好的,快,趁熱乎。”
遠處,正在趕忙的碌工也嗅到飯菜的香氣,只見它們大只小只成群,擁擠來到地精身邊,一邊叫喊一邊道老頭子偏心。
“仙管好福氣,不論在哪都被孩子們喜愛,真叫人羨慕。”
水香澤蘭,赤足系岐葉腳圓,碧綠短衣裙,腰里點綴著紅白相間的蘭草花,那收束的麻辮與燕尾薄綃自然垂落,更顯仙子明麗靈動。身后兩對對翼紋潤細長,各自撲棱,凌落甘香。
“見過澤蘭仙子。”
“嗯,都去吧。”
“是。”
隨后,澤蘭取下頭頂的半卷鸞尾紅心點梨白玉簪交給宣土地精,言明來意并囑咐老者要時刻注意樹海玕樹的狀況。
“放心吧,有老朽在,不會出問題的。”
“麻煩宣老。我還得去藥目閣找余容姑姑,就先告辭了。”
“仙子且慢,不知關苕之里......”
“嗯......我也不太清楚,還是請您忙完這邊再派具分身過來吧。”
“好。”
……
關苕之里,是精靈公主的居所。
嫦嫦看著被千絨樹巨花包裹、呵護的娃兒,眼底流露慈愛,她多次想要觸碰這貌似嘟軟敏感的小肉球,但礙于場合不好意思伸手。等靈主再回身面對眾仙,那眼神中的柔善已經被凌厲、威嚴取代,而對槿槿,只能是如言如苦的無奈。
“老蓍,關苕之里的架構可還穩定?”蓍和地參一樣,是樹海的老仙齡,同樣,是天生先知。
“回主上,除南霄門還需進一步修繕,其余地方已無大礙。也多虧兩位相尊帶來的珍材,讓老朽省去不少麻煩。”
“呵呵呵。”
“二位不必拘謹。此番是余笛無禮在先,但本主亦有失察之職,怨不得誰。”
“靈主海量!”
“事出突然,又恰逢我等行于此間,吾代大邊獄向諸位仙長賠個不是,如另有需要,死神天會持續向這邊提供資源。”李相尊扶禮道。
“至于魔子一事......”
“什么魔子。”嫦嫦隨意一瞥,如今魔主已經被她打成重傷,區區兩小相尊還不配入眼。
“你!”
“蒙成。”李廂煦低喝道。
“呵呵,李某唐突了。這段時間我二人會在扶居停留,若有吩咐,靈主傳喚便是。”
“精靈和魔族的合作仍會繼續,而剩下的工作由我們自己完成,無需大邊獄再費心,二位旅途遙遠,且上路吧。”
“替本主轉告余笛,下次再如這般,吾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鳳兮余威激蕩,在場靈植和魔族,都能感受到神鳥八羽所展現的力量。嫦嫦想告訴它們,魔主縱使有千般能耐又將如何?
“五靈境五回海!”
“走走走,快走,火速傳信大邊獄,讓那些不長腦子的莽夫都消停消停,別一個個上湊著找死!”
而眾人不知道的是,那被刻意隱藏在神羽之下,由魔劍刺穿的左腹仍留侵蝕之意,持續向四周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