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離二人不遠處的那個老人家放下了餐具。毫無疑問他是聽懂了剛才溫巡的炎國話。
溫巡很尷尬，自己說別人的壞話被別人當場揭穿時說壞話的這個人往往是更難堪的，他在心里想著下次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情了。
“嗯？你不打算跟我好好的道歉嗎？”老人從一開始跟兩個人說的就是炎國話，而且也是相當流利，吐字清晰的。
老人坐著的時候看著倒是挺平常的，等到他站起來轉過身面對這哥倆，張之才發現這個老人非常具有壓迫感。
并不是說他本身的肌肉有多么夸張，臉有多么的冷峻，只是他超過一米九的身高加上臉上那種看著兩只小動物的戲謔的表情，讓張之感覺到這個老人不一般。
溫巡當然也感覺到了這種壓迫感，被問話的他這個時候竟然愣住了，張之見狀，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溫巡的腰，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走到老人面前，雙手作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嘴上還念念有詞。
“老人家對不住了，剛才是我的言語多有冒犯，希望您能夠原諒我，我保證不再犯。”
好家伙，張之心想，按照溫旬這個熟練度的道歉，他估計也是個慣犯了，看起來平時也是個管不住嘴的，難怪剛才坐在角落里等我過去了才打開了話匣子。
跟著溫巡，張之也做了一個同樣的道歉禮，也說了一遍同樣的道歉的話，自己現在對于炎國的禮節還算熟練，但是也怕出錯，索性也就跟著溫巡做了一遍，大概率也不會有錯。
老人好像也沒打算跟他們糾纏下去，拿起他放在飯桌上的白色帽子，理了理他的在這個年紀還算得上茂盛的頭發，向餐室門口走去。
“出門在外呢，凡是說話做事多留點心眼，別像剛才那樣以為說著異國語言別人就聽不懂，我算是好心，下次你們遇到的，可不一定有我這么好心了。”
“砰”地一聲，門被他順手帶上了。
餐室里現在就剩下這兄弟兩人，張之看了看溫巡，溫巡的眼光還停留在老人出門的地方。張之有點好奇，雖然這個人挺好沒有太過責怪他們也講了一些經驗給他們聽，但是也不至于像是失了魂一樣盯著他走的地方看吧？
張之有點狐疑，拍了一下溫巡。
溫巡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失態了，也趕忙恢復了笑臉，對著張說：“嗨呀，張哥你看，我這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啊，害的張哥也跟我一起道歉了。”
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兩人走回自己的飯桌。
張之心中有不少疑問，眼前的這個人對于這樣的一些社交未免太過熟練了，完全不像是一個會在一層餐室吃飯的人。雖然剛才那個老人也完全不像，但是他們兩個人的不像是完全不同的，老人在展現出自己的那種霸氣側漏之前也只是覺得一個船員在這里吃飯不常見，但是無論舉止也好，出生提醒二人的時候也罷，都給人的感覺是他確實應該是這樣的，他的行為舉止和他的霸氣很搭。但是溫巡則完全是與現在的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社交這種能力并不是不能很熟練，但是溫巡這樣的年紀，以及和張之一樣在一層吃飯甚至都不舍得點一份葷菜的經濟條件，和他這樣熟練的社交是不相匹配的。
破落的世家子弟？還是什么其他特殊身份的人。
藏起心中的疑問，張之還是選擇坐了下來。一來就可以接觸這樣身份比較特殊的人不知道對于自己的任務是好是壞。但至少自己現在既然不能完全依靠創世神的信息，那么溫巡作為一個新的一手信息來源對于張之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張哥朔方郡人，那想必也是嘗過古釀坊的三杯月吧？傳聞那種酒喝三杯之后就能在白天見到晚上的月亮，不知是真是假。”
眼見溫巡又是帶起了話題，張之順勢就接了上去，反正現在也判斷不了太多真真假假，自己的私生子身份也是嚴格保密，那溫巡接觸自己，自己就得從他身上狠狠地薅羊毛，能多知道點事情就多知道點事情。
兩人在餐室里面又聊了起來，從朔方郡的三杯月到陽春郡的醉鴨，從炎國當今的朝政，到如今大陸的格局。
正在張之在餐室里面想盡辦法薅羊毛的時候，那個從甲板一層餐室出去的老人戴好了自己的帽子，一路沖通無阻地來到了客船的底層。
這艘船雖然是一艘客船，但是實際上承載一些貨物的運輸工作。老人來到的地方正是這艘船的貨艙。相比于大型專用貨船的貨艙，這種順帶運輸貨物性質的客船的貨艙顯得狹小又逼仄。老人進入其中但是并沒有打開燈光，貨艙的角落發出了一點微弱的光。面對著那束光，老人站著似乎要與之對話。
“目標似乎是要發現我了，你們最好能夠快速解決，余暉商會不想跟這件事牽連太深！”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一陣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會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還有，你也別拿余暉商會壓人，他們現在似乎不是你的靠山了吧？嘿嘿嘿，除了我們，也沒人愿意向你伸出援手了哦，嘻嘻嘻，還是做好你該做的事吧，別讓我們失望哦，羅杰船長先生......”
黑暗中尖利的聲音似乎對于這位船長有些不滿，而作為船長的老人羅杰也沒有再提及余暉商會的名字。
又是一陣沉默，尖利的聲音像是在等待羅杰做出選擇，又過了一會，“我明白了。”羅杰的聲音里面似乎充滿了疲憊，尖利的聲音不再響起，貨艙里面的微光也漸漸暗了下去。
“嗞......”符文充能的聲音響起，羅杰打開了貨艙的燈光，坐在地上的他此時此刻眼睛里有著迷茫，這是過去三十年里從來沒有出現在過這個縱橫海洋的傳奇船長身上的情緒。
【自己的做法到底對嗎？】
過了一會，閉上雙眼，再睜開，羅杰站了起來，眼睛里面沒有迷茫的半點蹤影，理了理頭發。
【我的前半生都沒有做過一次錯誤的選擇，這一次當然也不會錯，你大概也是這樣想的吧。】
羅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本來打算戴在頭上白色船長帽被他拿在手里翻了一個面，帽子的夾層里面是一張符文晶片，里面是老年的羅杰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在海邊的合照。照片上的時間是黃昏，女孩親密地抱著羅杰的腰，羅杰也一臉寵溺的樣子看著她。
片刻，羅杰重新戴好了帽子，又變成了一開始霸氣側漏的神態，打開門，正準備走出貨艙。
突然，船產生了一陣猛烈的搖晃，好像是什么東西撞在了船的側身！
羅杰行動迅速了起來，作為一個船長，他必須對這艘船負責。
......
此時此刻的甲板上，吃完飯準備在甲板上休息的客人們也感受到了猛烈的撞擊，其中有避險意識的部分趕忙跑向附近可抓握的地方，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有樣學樣，不過過程中也依然有幾名女乘客被嚇到了發出了驚叫。
張之和溫巡在餐室里面已經吹水了半個鐘頭，本來打算繼續吹水的兩人也都感受到了這樣的撞擊。
“不對啊，這艘船的底座應該是安裝了初級平穩符文的，就算是被什么巨型海洋生物撞到了也不至于這樣搖晃。”
溫巡的言語中透露著疑惑，張之也明白事情或許不簡單，干脆就說道。
“我們出去看看吧，外面說不定能夠了解到發生了什么事。”
溫巡看向張之的眼神變得有點奇怪，硬要說的話，就像是在看一個白癡。張之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正打算收回自己說的話，只見溫巡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哈哈笑著拉著自己往外走去。
“確實確實，咱們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么。”
沒想到溫巡的力氣這么大，自己竟然一點都扯不動。
“老弟說笑了，我們還是......”
張之還想著勸說這個“好老弟”放開自己，讓他們回到餐室不出去，溫巡已經走到了門口，一擰門把手，直接打開了門。
這不打開還好，一打開張之就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不該出來的。
甲板上，一個手里拿著一挺長槍的年輕男人站在船頭，簡單的短打加上綁腿，粗糲的短發上還掛著幾粒反著陽光的白色海鹽顆粒，半邊眼睛戴著一個黑色眼罩。旁邊站著兩個小弟模樣的人拿著大刀對著人群揮動，被大刀對著的人群就像是羊群一樣，海盜揮一下刀，人群就會發出一陣尖叫并且往后瘋狂退縮。兩個人一邊呵斥著讓人群安靜，一邊揮舞著大刀，過了一會，人群總算是安靜了下來，那個零頭模樣的人才開始行動。
他把長槍的槍尖扎入甲板之中，叉著腰對著人群說道。
“聽著豬仔們，我是海公島石海蛇手下的耍海佬，識相的就趕緊把你爺爺我伺候好了，不然......”
耍海佬話還沒說完，突然暴起，一腳踹到長槍的中端，受力回彈的長槍落到他的手里，只一瞬，張之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手的動作，槍尖就出現在了人群前面一個船員的背后，上面已經是沾滿了鮮血。
這個海盜，一槍戳死了這個海員！
張之還在巨大的震驚中，人群也繼續發出了接二連三的尖叫。
溫巡突然對著張之開口說道。
“別擔心，有人來救我們了。”
張之疑惑的看著他，這好像也沒人站出來啊。
就在這時，一聲洪亮的咆哮從張之頭頂傳來，那里是，船長室！
“這里什么時候又出來一個敢劫我的船的海盜？”
很熟悉的聲音，這是餐室里面剛才那個好心的老人，不過這一次，他用的是通用語。
“看吧，總有人會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拯救大伙的，這個世界也沒有那么操蛋對不對？”
溫巡又說了一句，像是在對張之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羅杰從船長室跳了下來，這個時候的他不是剛開始見到的一米九，現在的他，至少有三米高！
“他是能力者？”
“嗯。”
“你早就知道，所以選擇接觸他？”
“嗯。”
“那么你又為什么接觸我呢？”
“不是你自己過來的嗎？哈哈哈。”
“......”
“看起來你好像挺后悔自己做的這個選擇啊。”
“不過沒關系，你不會后悔的，至少在你完成你的任務之前不會。”
“你什么都知道了？”
“誰知道呢？”
兩個人像是約定好了一樣同時揭穿了對方的老底，但是又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及更多，只是一起看著眼前的羅杰船長大戰耍海佬。
戰斗很血腥，兩個像是怪物一樣的人類近距離肉搏，剎那之間前不久還在揮舞著大刀威脅人群的小弟一下子被撕成了碎片，然后被羅杰輕描淡寫地扔進了海里。耍海佬用著長槍，一開始看起來還是占盡優勢，結果還不到半分鐘，也被羅杰抓住破綻，被他用巨型化后的手掌硬生生的從身體中間砍斷。
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兩分鐘，站在餐室門口的兩個人彼此看了看，沒說什么話。
張之想到了之前羅杰的眼神，忽然開口自嘲道。
“你說，他當時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們就是兩只小動物？”
溫巡也思考了一會。
“說不定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