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閑聊了一會，眼看著就快到中午，便打算出去吃點飯。

　　剛走到一樓，季曉霜就看見一個年輕女人風風火火地從門口跑進來，徑直沖到預檢分診的護士面前大聲道：“護士，快！快救救我媽！她快不行了！”

　　“怎么了，女士？人在哪？”護士趙舟馬上反應過來，起身從分診臺后面走出來道。

　　“不、不知道，剛剛我就把車停在門口，下車去辦事，回來就看見她有點喘不上來氣，臉也漲得通紅。”

　　“有哮喘病或心臟病之類的既往病史嗎？”趙舟一邊繼續詢問，一邊轉身向里面喊道，“涵秋麻煩推個平車，小敏快來幫忙！”

　　“沒有啊，她身體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我已經打了120，可是等他們到還來得及嗎？你們快救救她！”女人急得快哭了。

　　“我們會盡力的。”趙舟又向前臺那邊說道，“麻煩叫一下內科今天的值班老師。”

　　見情況不對，季曉霜把包遞給何翊，快步走上前去。趙舟等人用平車推進來一位穿著臃腫的厚棉襖的老人，老人臉色漲得紅里透紫，口唇青紫，雙手不停地揮舞想要去抓自己的脖子，樣子有些可怖。

　　“季老師！您怎么來了？”三名護士看到季曉霜有些驚喜。

　　“嗯，我看看。”季曉霜快速挽起袖口，從容地向她們點點頭后，又把目光投向老人。

　　“這位是？”女人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向護士問道。

　　“這是我們內科的負責人季醫生，今天恰好來店里巡查。”

　　“哦……”

　　眾人皆屏息凝神。幾秒鐘后，季曉霜皺眉對女人道：“是窒息的癥狀，你說老人沒有相關的既往病史，那她剛剛吃過什么東西嗎？”

　　“應該……沒有吧。”女人弱弱道。

　　季曉霜直接上前貼近老人問道：“阿姨，阿姨？您剛剛是不是吃東西被噎住了？”

　　“嗚嗯……”老人口中發出囫圇不清的聲音，棉襖隨之抖動，一塊饅頭殘渣掉在了地上。

　　季曉霜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喃喃自語道：“意識清醒，還能發聲，氣道不完全堵塞。”

　　“小周，手電給我。”周涵秋立刻遞了上去。

　　“嗯……饅頭塊就堵在氣道口，幫我把阿姨扶起來。小夏，你去準備氧氣瓶，取出異物后馬上吸氧。”

　　“好。”

　　“扶著阿姨保持站立姿勢。”何翊和元岐也過來幫忙。

　　季曉霜走到老人身后，一只修長的腿伸入她的兩腿之間，后腿作為著力點伸直，環抱住老人的腰部，使她同自己一樣身體前傾。然后右手握拳，左手包住拳頭，在老人肚臍上方快速地向后按壓沖擊。不出幾次，老人發出“嘔”的一聲，一大塊掛滿唾液的白色饅頭從嘴里掉了出來。在眾人的攙扶下，她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大口地吞食著新鮮空氣，仿佛劫后重生。

　　“媽……媽，您怎么樣？”女人緊緊握住老人的手，聲音顫抖道。

　　老人虛弱地搖了搖頭。

　　夏敏和其他護士把準備好的氧氣瓶推了過來，又小心翼翼地給老人戴上氧氣管。一切妥當后，老人顫顫巍巍地抬起手，向季曉霜豎起了大拇指。

　　周圍適時地響起了掌聲，原來剛才輸液大廳里的所有人都在關注老人的事。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女人后知后覺地向季曉霜道謝道。

　　季曉霜落落大方地一笑道：“不客氣，應該的。”雖然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年輕醫生，但這樣的事無論經歷多少次，依然是自我價值感爆棚，令人心里暖暖的。

　　季曉霜看著昏睡過去的老人，想了想又說道：“家屬，我看老人的體力不太好，可以補個糖。”

　　“好，都聽你的，季醫生。”女人忙不迭地點頭道。

　　“我去準備，季老師。”周涵秋道。

　　季曉霜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另一邊。何翊向她比了個“贊”的手勢，她也回了個同樣的動作。元岐雖不言語，眉宇間卻也一改平時的清冷，對她淡淡一笑。季曉霜有些不好意思，也沖他點了點頭。

　　三人在一旁坐下。

　　“辛苦了。”何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遞給她一瓶果汁，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

　　季曉霜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她最喜歡喝的那個牌子，便也會心一笑道：“謝謝，我的老朋友。”

　　“我記得當年上大學時，有一堂課老師教我們海姆立克法，我和另外一個同學在全班面前演示，結果假戲真做，那個同學太用力了，弄得我把中午吃的飯全都吐了出來，又緩了一晚上才好。”何翊回憶起往事。

　　“嗯，我記得。那節課我裝成你們系的學生去旁聽，還被老師點到發言，還好他問的我都會。”季曉霜喝了口果汁道。

　　“咱們好像就是那時候認識的。我當時是班長，覺得你有些面生，課后還特意去問你的名字。”何翊笑了笑。

　　“都是二十年前了。老何，時間過得真快啊。”季曉霜感慨道，余光卻是看到坐在對面的元岐像是完全沒在意他們在說什么，只是盯著老人的方向若有所思。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我們坐一會吧，等那位阿姨輸完液再走。”

　　“嗯。”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季曉霜和何翊似乎都陷入了回憶中，待回過神來，護士已經把老人臉上的氧氣管撤掉了。

　　周涵秋等人見何翊和季曉霜均是面色有些凝重地默默不語，便也沒有上前打擾，而是請一旁的元岐過去確認老人的情況。

　　元岐看了看老人，在補了糖之后，她的精神明顯好了不少，但是臉色依然有些不正常地蒼白。

　　“阿姨，我給您號號脈。”元岐盡量讓自己清冷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

　　“不……不用了。”老人有些窘迫。

　　“不收錢。”

　　“啊……”

　　元岐拉過老人的胳膊，搭上兩指，閉眼專注起來。

　　“這……”女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護士，卻發現護士們也是好奇地交頭接耳著。

　　“我沒看錯吧？”

　　“震驚！從不多管閑事的元老師居然……”

　　“神仙下凡理俗事啦！”

　　“好多患者一直都在約他的號呢。”

　　幾分鐘過去了，元岐睜眼看向老人，并說了一句令人驚訝的話：“您在幾個月前做過肺部的手術？”

　　“是……”

　　“什么？”女人目瞪口呆，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度道，“媽，什么時候的事？您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

　　“你不知道？”元岐反問道。

　　“我、我……媽，您怎么不告訴我啊？”

　　“那時候你正在外地出差，不是說要談的那個合同很重要嗎……我尋思別耽誤你工作，你知道了該著急了，就讓你妹妹陪我去的。”老人嘆了口氣道。

　　“媽，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做手術了？”女人焦急道。

　　“肺部結節，直徑在1-2cm左右，良性。”元岐簡潔答道。

　　“你怎么知道？”老人驚訝道。

　　“脈象沉澀而散，肺氣虛弱至極。脈澀而無力，主精虧血少，脈道不充，血流不暢，此前必經大傷。阿姨這個年齡，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這個病，不過很幸運，是良性的。”

　　“媽……對不起。”女人一下子撲到老人懷里聲淚俱下道，“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沒事，醫生說是良性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老人拍著她的后背安慰道。

　　“看阿姨的狀態，術后愈合還不錯，就是身體比較虛弱，需要調理。”元岐單手插兜道。

　　“那醫生，需要怎么調理？吃湯藥嗎？”

　　“嗯，除了吃湯藥，平時的飲食也要以補充營養為主。”

　　“媽，您先在這坐一會，我去讓醫生給您開點調理身體的藥。”女人愧疚道，“走吧醫生，還有些別的事我想問問您……”

　　“嗯。”

　　看著元岐遠去的身影，季曉霜心中泛起淡淡的漣漪。她的目光越過往來的人，不自覺地追逐著他，一直到他和患者走進樓梯口。

　　“老何，這大概就是醫生這個職業的迷人之處吧。”她喃喃道。

　　“嗯，你們都是好醫生。”半晌，何翊輕輕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