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遇旗斬旗
“你就是蘇睿?那個瞧不起天下讀書人的蘇睿?!”
衣著靚麗,胸口縫有氏族族徽的青年俊生,在幾十名同伴的簇擁下,慵懶的站定于蘇睿身前三寸之間。
似乎,青年想利用目光中的不屑來喚起蘇睿狂傲過后的羞恥心,只是,讓他失望了,蘇睿壓根沒拿正眼瞧他,自顧自的盤坐在地,翻開食盒,將一盤盤美味佳肴整齊地擺放膝前。
“喂,小子,和你說話呢!”
青年身后,有人邁步向前,一腳踢翻前面燃燒殆盡的柴火,瞬間,空氣里揚起一片煙塵。
待煙塵散盡,菜肴上已是黑斑點點,蘇睿微微嘆氣,抬頭望向那人,認真道:“不滿蹣跚的孩童都知道,鋤禾日當午,粒粒皆辛苦……你若是讀書人,便不會拿食物撒氣!”
不過,“似你這種讀書人,我也確實瞧不起!”
說完,埋頭繼續干飯,好在煙塵停留在表面,余下深處依舊濃香可口,令他食欲大開。
“還真如流言那般的狂傲啊!”
那人也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趣地蹲了下來,直視蘇睿目光:“好叫你知曉,京都驥貼會戰,展旗四十面,我,楊瀾經,將代表博文書院,諸子百家楊氏一族,拿你晾祭首旗!”
蘇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眼中為何如此興奮:“我以為,首旗,首當其沖,就是馬前卒的意思,軍陣排兵布陣,往往第一批就是炮灰!”
“你與炮灰何其相似!”
楊瀾經不懂炮灰的意思,卻知道蘇睿言語外的隱喻,無非就是暗諷自己比不過后面三十九旗,所以只能排在第一。
陰騖的眼神一閃而逝,但他不想在同伴眼中喪失最起碼的胸懷,于是蕩然起身,俯視蘇睿,淡淡道:“當真是稚子嘴角無毛,三日后,定叫你知道,口無遮攔的后果。”
蘇睿抬頭認真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人前無過,人后無過,既然如此,三日后,我便允你一次悔過的機會!”
“呵!”
楊瀾經輕笑:“驢唇不對馬嘴,既人前無過,又人后無過,你又有何讓我悔過的機會?!簡直荒唐可笑!”
蘇睿也笑了,輕笑間,手中的木筷在空中連點三下,語氣略含憐憫:“君子怎能無過?!”
“什么意思?”
楊瀾經愣住了,眉頭一皺,他總覺得蘇睿話中有話,舉止行為更像是在打機鋒,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明悟,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瀾經兄,狂生伶牙俐齒,莫要上當。”
木筷象征天圓地方,蘊含圣人哲理,乃禮儀之表,可寓意圣人行為。
蘇睿借此連點三下,便是出自《圣人列傳》中,老者與孔圣之間的對話:老者問:夫子可有錯否?夫子答:圣人尚有錯三分!
此舉意義非凡,有將自己比作圣人的潛在含義。
沒想到,小小年紀,學識如此不凡,竟然懂得活學活用,難怪這么猖狂!
楊瀾經身后,青年終于對蘇睿的態度發生了些許的改變,以同齡人那般正視起來:“前人諺語,圣人尚有三分錯,因此,我等定當自省,小心規避!”
“不過,倒是你,若本身言行無錯,圣廟諸圣石像何以綬旗驥貼?”
一旁,被蘇睿暗地擺了一刀,有些當眾出丑的楊瀾經聞言冷笑:“無非是,圣人也認為他錯了唄!”
青年犀利的目光掃向楊瀾經,楊瀾經識趣閉嘴,不情愿的把頭扭到一邊。
蘇睿看著好笑,夾了塊排骨塞進嘴里,咀嚼后味蕾回味再咽了下去,然后反問道:“即是圣人尚有三分錯,你又怎知這次非不是圣人又錯了呢?”
哄。
青年臉色大變,妄言圣人之過,他怎么敢?
身后,士林儒生齊聲狂怒:“圣人言錯,不過是為了警醒后人有錯即改的自謙良言!狂生,你莫要以此胡攪蠻纏,玷污圣人言!”
“你身上未有功名,所學不過爾爾,便以為自己無敵天下了嗎?!”
“難怪圣廟愿意綬旗驥貼,似此等妖言惑眾之亂語,不滅不足以采信蒼生!”
“我等所學,皆綬圣人所傳,今天狂生亂語詆毀,勢必押其圣廟謝罪!”
“……”
眼見這群士林儒生準備棄言動手,蘇睿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塵土,平靜道:“毋需諸位動手,三日一過,驥貼會戰之后,我自當前往圣廟!”
他到真想看看,被推崇備至的圣廟到底有何權利,隨意判定他人生死!
楊瀾經冷笑:“只怕你到時候首先要活著從妖山回來!”
蘇睿對自己充滿信心:“我未必會敗!”
“大言不慚!以你今日言語,諸子百家定當才俊盡出,困難更甚從前數倍!到時候你又以何力相爭?!”
面對楊瀾經輕蔑的質疑,蘇睿淡然開口:“我說了,我未必會敗!”
“瀾經兄,世文兄,與那狂賊啰嗦什么,若我說,不如就地羈押送往圣廟,交由廟祝夫子和眾位大儒至尊定奪!”
“對,如若不然,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青年,王世文胸有城府:“諸位冷靜,驥貼會戰日期以定,不可隨意更改,今日對答,如實狀告即可!”
有人不服:“世文兄!狂賊辱圣,大過驥貼會戰!必須押往圣廟!”
“我與德訪兄一個意思,驥貼會戰乃圣人欽定,狂賊有蔑視諸圣的言行,理應先交給圣廟判定!”
王世文皺眉,心生不滿:“驥貼會戰不僅代表圣廟的意思,莫要忘記,三日后,正是西域佛國使節抵京之時……”
幾人聽罷,互相對視一眼,皆是心有所忌,隨即閉口,不再有意提起此事。
一時之間,綠蔭環繞的柳樹下,竟呈現出一幕詭異的寂靜之感。
片刻之后,沉默中的王世文再次把話題轉回今日前來所謂之事,“蘇睿,驥貼會戰,三日正午,半里外,諸子百家齊聚恭候!”
“你若應下,筑巢搭臺,擺案齊鳴,自有仆隨。”
“你若不應,三羊山下,以此處十丈見方,便是你獨老壽寢長埋之所。”
“話已帶到,給個回復吧。”
蘇睿灑然一笑,帶句話而已,卻繞那么久的彎子,實在讓人捉急!
不緊不慢的彎腰拾起盤碟放入食盒,仿佛正在敘說一句最為尋常普通的問候,“幫我轉告四十旗,驥貼會戰,我,蘇睿,定當遇旗斬旗。”
蓋上盒蓋,拎著掌柜滿滿的善意,蘇睿撇了一眼王世文:“也幫我轉告諸子百家當世大儒至尊,斬旗之時,便是我成書著典之日。”
“若不想讓我應驗那句誑語,希望,他們能親自下場,莫教我失望。”
掂起食盒,收起竹竿,轉身走進籬笆庭院,留下一群呆滯的士林儒生。
望著蘇睿瀟灑離去的背影,王世文不得不服:“當今天下,若要論狂,唯蘇睿爾!”
搖嘆一聲,把心頭的那股好感壓下,對一旁同伴們說道:“走吧,回去復命!對了,別忘記轉告各家旗主,著手準備筑巢搭臺,擺案,鳴鑼……”
正如廟祝今日預言,蘇睿,他,確實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