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離開翰林院，就去了秀華宮，去陪賢嬪聊天。

　　“怎么有功夫來我這兒？”賢嬪笑意盈盈。

　　因為兒子回來了，之前的那些擔心一掃而空。皇上也大手一揮，賞賜了她不少的東西。

　　“剛從九哥那里出來。”周洛如實相告。

　　賢嬪眼睛轉了一下：“見到王爺和王妃了嗎？”

　　周洛知道賢嬪想問什么，主動開口解釋：“我是去見芝蘭表姐的。”

　　賢嬪眼睛亮了一下，但看周洛的表情，又把心中的喜悅壓了下去：“怎么想著去見芝蘭姑娘了？你倆男未婚女未嫁，可不要隨隨便便，污了人家姑娘的名節。”

　　“孩兒知道。”

　　周洛沉吟片刻，嘆了口氣，說出了另一件事：“母親，九嫂她……有了。”

　　“什么？”賢嬪驚得手里的團扇都掉了，趕忙屏退四周，壓低聲音問道，“不會是你小子的吧？你小子怎么這么混呢？這可如何是好啊？”

　　賢嬪著急地在殿內團團轉。

　　周洛見狀，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是兒臣的，母親不為兒臣高興嗎？”

　　“高興你個大頭鬼。”賢嬪也顧不上端莊了，直接用扇子敲了他額頭一下，“你是想害死我們嗎？算了，還是先家法伺候，然后把你綁了送去皇后娘娘那里請罪。赤桃，赤桃。”

　　賢嬪轉身叫貼身嬤嬤去拿家法。

　　周洛的臉陰沉了下來。

　　下一秒，他恢復了平靜：“母親，孩兒說笑的。”

　　賢嬪一愣，明白過來，長出了一口氣，又埋怨起來：“開什么玩笑不好，開這種玩笑？被人知道是要掉腦袋的。赤桃，上家法。”

　　周洛因此，手里挨了三下戒尺。

　　賢嬪教育完他，又問了一遍：“那個穆王妃，到底有了沒？”

　　周洛發現，她的母親并不糊涂，一下子就把握住了他話里的關鍵信息。

　　周洛搖了搖頭：“林編修說沒有，但是九哥會對外宣布有喜了這件事情。”

　　“那他這樣，豈不是要欺君？”賢嬪這次嘴巴張得比之前還大，“不行，我得去通知皇后娘娘，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說著，賢嬪就要往外走。

　　周洛攔下了她：“九哥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

　　“可他……”賢嬪回頭正好跟周洛對視上了。

　　看到兒子眼中的那抹憂傷，她選擇了坐回來：“也罷，九王爺是個有主見的人。”

　　周洛沒對她的話發表意見。從小到大，他在賢嬪這里聽到的對周蕭的夸獎多不勝數。他早就習慣了。他早也該習慣了。

　　之后，賢嬪又問了他幾個問題，周洛都心不在焉地回答了。

　　陪賢嬪用了晚膳，周洛回了自己的寢宮。

　　偌大的寢宮，冷冷清清。

　　賢嬪的秀華宮和周洛的寢宮，位于皇宮之南，與太監們住的他坦（集體宿舍）毗鄰，是宮里較為偏僻的地方。

　　而為了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里存活下去，賢嬪一直默默忍受著，一住就是十八年。

　　周洛看著周遭這一切，聽著外面太監們的低聲細語，忽然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林免覺得自己只是打了個盹，可睜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現在是真餓得動不了了，發出來的聲音也細若蚊蠅，沙啞無比。

　　林免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她呼喚著綠柳和紫允，希望她們可以聽見，進來給她弄點飯吃。

　　不用什么鮑參翅肚雞鴨魚肉，一碗清粥配點兒小咸菜，她現在就能連碗一起吃進去。

　　可是這昏黑的屋子里，就只有遠處桌上的那盞燭燈，努力地放射著光芒，搖曳著火苗抵抗著微風的吹動，卻連有沒有人都照不清。

　　但是，林免可以肯定，屋子里沒有其他人，要不然，她都費力地把枕頭丟到地上發出了巨響，竟然還沒有一個人響應。

　　林免覺得自己命不久矣，仰頭看著頭頂的床帳，想著要不要把自己摔下去，爬到門口討吃的。

　　后來又覺得這樣太丟人了，還是再忍忍吧，就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到屋外有動靜，林免猛地睜開眼睛，再次嘗試著發聲呼救。

　　外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有人跑了進來：“娘娘，你醒了？”

　　林免聽出來人是靈蛇，張嘴說了一句：“是我。”

　　靈蛇湊到內間的屏風前，側耳傾聽了半天，確定真是林免醒了，丟下一句“我去告訴王爺”，跑了出去。

　　林免心說這人是不是缺心眼，要是這時候有人來刺殺她，估計就會直接讓對方得手了吧。

　　可她沒想到的是，剛剛靈蛇就是發現了有人在她的窗下圖謀不軌，才追了過來。

　　周蕭聽說林免醒了，馬上闖了進來，被地上的東西絆了一下，才發現林免把枕頭丟下來了。

　　“免免，你醒了？你還好吧？”周蕭一腳踢開枕頭，一屁股坐在床邊沿，看向帳幔里的林免。

　　林免只看到上面的蚊幬晃了晃，好像要倒了一樣。

　　她把臉轉向周蕭，看到了一張黑乎乎的臉架在暖黃的衣服上，像極了某張畫里的鐘馗。

　　林免神色一凜，閉上眼睛，張口勉強說了一句：“水。”

　　周蕭沒聽清，想附身聽個仔細，發現幔帳礙事，就挑起來，把她從里面抱到了自己懷里。

　　這一會兒的功夫，靈蛇已經點燃了屋里所有的燈。

　　周蕭借著燈光，看清了林免那張蒼白的臉，原本還圓潤可愛，現在都輕減出尖下巴來了。

　　“免免？”周蕭又喚了她一次。

　　林免這才重又睜開眼，看清了周蕭的容貌，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

　　她餓成這樣，眼前這人就是罪魁禍首。

　　“飯。”林免沒好氣地賞給他一個字。

　　這回周蕭聽清了，馬上吩咐靈蛇快去找綠柳她們來進膳。

　　他扶著林免，坐了起來：“餓壞了吧？府醫說餓這么久不能直接用膳，所以，先把藥喝了。”

　　周蕭說完話，林免就看到去而復返的靈蛇端了一個碗過來。

　　一想到那是藥，林免就覺得滿嘴滿心滿肚子都是苦的。

　　她掙扎著想要重新躺平擺爛，卻被周蕭用他堅實的臂膀給困住了。

　　“乖，喝了就可以吃飯了。”周蕭接過靈蛇手里的碗，哄著林免。

　　林免隱隱聞到了一股芝麻的香味，偷偷睜開眼睛瞅了瞅碗里的東西，黑乎乎的，不像藥，倒是更像黑芝麻糊。

　　周蕭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林免順勢抿了一小口。就是黑芝麻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