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舉聽到林楠的話，夾著香煙的手突然停在了空中。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路過的嗎？

　　稍稍愣怔，也是恢復了清明。

　　“看來老同學對這一行挺感興趣啊，這樣吧，我讓宋剛給你介紹一下，順便轉轉看看，我手上還有點事，等你們看完了，晚上我做東，咱們喝兩杯。”

　　說完，劉明舉朝著宋剛擺了擺手，兩人會意，打了招呼便是走出了辦公室。

　　出來的時候，林楠心里一直有個疙瘩，宋剛也看出來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想太多。

　　100MW的光伏電站，規模著實不小，站在觀望臺上，竟然看不到邊際。

　　……

　　到了晚上6點多，天色已經逐漸昏暗下來，宋剛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兩人一起去劉明舉的辦公室。

　　林楠也想著大家一起坐坐，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以后大家也好相處。

　　剛走到辦公室門前，卻聽到里面像是有人吵架一樣，宋剛停下腳步，仔細聽了一會，說道：“我們等等，劉站好像有事。”

　　等了大概一刻鐘，嘈雜聲才慢慢停下來，接著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兩人一前一后走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正是劉明舉，只是此時的他，眉頭皺成了一個一字，滿腹的心事寫在了臉上。

　　身后跟著的，是一個穿著電工服的中年男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還坐著一個手夾香煙，翹著二郎腿，一臉得意的男人。

　　看到門口的林楠二人，劉明舉微微點點頭，便是從他倆身邊走開了。

　　“劉站，怎么了？”

　　宋剛看出了劉明舉的異常，剛才辦公室的爭吵聲他也聽到了一些。

　　知道這兩人就是電力公司的工作人員，里面坐著的男人他認識，正是調度部門的張主任，而跟他一起的，是一個工作人員，三人爭吵的，無非也是電站經常會遇到的“限電”問題。

　　其實在這種私有的發電企業里，“限電”是常有的事，意思是在特定的某個時間段，電能過剩，這時就需要限制發電，也就是說，在限電的這段時間，電力公司不會再回收電能，這對發電企業來說，損失是非常大的。

　　“明天開始“限電”，時間10天，給下面說一聲，輪流值班吧……”

　　說著，劉明舉二人就要離開，宋剛聽后卻是愣了一下。

　　“不是才限了一周嗎？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們？旁邊的電投公司為什么不限？”

　　宋剛帶著質問的口吻說著，這讓二人都是明顯的一怔。

　　“宋值長，限電與否是你說了算的嗎？那需要我們調度部門經過嚴格的計算才能作出決定……”

　　劉明舉旁邊的陳師傅停住了腳步，扭過頭一臉嫌棄的看著宋剛。

　　“那也不能每次都是我們啊？”

　　宋剛回懟道。

　　“你們產能這么大，不限你們限誰？難道去限電投公司？人家是國企……”

　　陳磊鄙夷的看著宋剛，一邊說著，一邊從他身邊饒了過去。

　　“限制發電嗎？既然如此，市區里為何還會“拉閘限電”？”

　　這時，林楠加快一步向前，攔在了陳磊前面。

　　聽到他的話，三人都是停住了腳步，電廠限電和城市“限電”原本就是沖突的，前者是電能過剩才限電，后者則是電能不足限電，二者發生在同一個城市里，著實是一件怪事。

　　“小子，你是誰？這種大事是你可以評論的嗎？”

　　陳磊一時無話可說，皺著眉上下打量林楠。

　　“我不是誰，但是這兩件事出現在一個城市，你們公司難道不想說點什么嗎？”

　　林楠依然不肯放棄。

　　“你們電廠的電，主要用在市郊產業區的工業用電，市區限電那是因為電能不足，這個解釋怎么樣？”

　　陳磊好像并沒有被林楠問住。

　　“既然如此，為何不做調整？難道你們調度部門是個空殼子嗎？”

　　林楠的這番話讓宋剛和劉明舉都是眼前一亮，可是隨即又若有所思起來，他說的道理是不假，可是也因此得罪了調度部門，以后人家變本加厲，受傷的還是自己。

　　就拿今天這件事來說，就是調度部門打著限電的幌子明目張膽的索要賄賂的。

　　林楠心直口快，卻只是一個沒背景沒身份的普通學生，有些道理即使他明白，也是改變不了現狀的。

　　“劉站長，難道這就是你們公司的態度嗎？”

　　正在這尷尬的時候，房間里的張主任走了出來。

　　“張主任您先坐，別聽他胡說，我這就和陳師傅去拉閘。”

　　劉明舉見此，趕緊笑臉相迎，林楠的話雖然不假，可是他作為站長，卻不能這樣做，有時候，就是需要做出一些犧牲的，電投公司是國企，自己只是個私企，這其中的道道，他清楚明白。

　　“劉站長，我不希望再聽到之前的這番話，如果……”

　　“放心張主任，他不是我們公司的人，他的話也完全代表不了我們公司的態度！”

　　沒等張主任說完，劉明舉便打斷了他，張主任聽完，也是點了點頭，雖然此時對林楠是一肚子火氣，可是這件事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雙方都有好處，事情解決了也就行了。

　　林楠知道劉明舉的難處，也就沒有再說下去，這件事他已經明白了其中的路數，正在盤算著日后怎么解決，光靠“滿足”別人來處理，終歸不是常事，電廠是發電企業，即使規模再大，效益再高，也經不起某些相關部門這樣折騰。

　　劉明舉二人進了中控室，不一會，陳磊提著一個手提袋滿意的走了出來，林楠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了，近期不用再限電了。

　　……

　　唐宮大酒店。

　　三人來到之前已經定好的包廂，一路上，劉明舉都顯得有些提不起精神，限電的事估計花費不少，雖然不是他自己掏腰包，但是這些費用，總歸是算在運維費用里面的，并且算是額外的支出，對整個公司的運營，是有一定影響的。

　　“劉站，別想那么多了，既然事情解決了，而且今天咱們老同學聚會，開心一點。”

　　宋剛安慰劉明舉說道。

　　聽聞，劉明舉突然看向了林楠，剛才他對陳磊說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

　　“林楠，你之前那些話，說的沒一點毛病，但是社會就是這樣，各行業都有他的難處，你贏了，別人就輸了，你贏的是一時的痛快，同時也輸掉了對方的面子，有些事，對方的面子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但是你自己卻做不了主，明白我的意思嗎？”

　　“難道你們就寧愿一直被他們壓榨？”

　　林楠皺了皺眉，看著對方那張飽經世事的臉。

　　“不然怎么樣？別說你一個學生了，就算是我，我們經理來了，一樣會這么做，因為對我們而言，這么做是唯一的出路……新能源是塊大肥肉，誰都想吃一口，如果你想獨吞，我敢肯定，下場不會好到哪里去。”

　　一場久違的聚會，在不算愉快的氣氛中度過了，林楠怎么也想不到，一個響應國家號召，大力發展清潔能源的公司，真正的運營中會遇到這么多阻礙，只是可惜，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第二天上午，第三節課后，林楠離開學校，打車來到市郊一座產業區里，這里有一棟屬于他名下的公司，太龍新能源公司。

　　昨天晚上，他連夜查了下太龍新能源的一些基本情況，這一看，還真的出乎意料，太龍新能源竟然是全國排名前十的大企業，主要是生產光伏組件和周邊產品為主業，名下還有一家工程公司，主要負責運維全國數百座發電站，而卓邦光伏電站，就是他名下自持的一座發電站，規模100MW，算是一座不小的電站了。

　　“林楠？”

　　出租車停在廠區門前，付了錢，剛走下來，就聽到有人叫自己。

　　回頭看去，不是別人，竟然是劉明舉。

　　不過也不奇怪，劉明舉是站長，到集團公司來很正常。

　　只是在他看來，林楠出現在這里就很不正常了。

　　來來回回打量了他幾圈，劉明舉依然是一副猜不透的表情。

　　“是劉站啊。”

　　林楠應了一聲，朝著這邊走來。

　　“你……”

　　劉明舉不可思議的指著他，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怎么問了。

　　昨天在站上，他就一直有疑問，這個林楠莫非跟自己公司有關系？或者他是集團公司的員工，昨天到站上只是公干？

　　一系列的疑問再次回響在劉明舉腦海中。

　　林楠也沒多說，笑了笑兩人一起朝著院內走去。

　　劉明舉今天來，就是因為昨天“限電”的事，一下花了那么多錢，還是要跟領導匯報一下的。

　　兩人很快來到辦公樓上，一間不算大的辦公室前，劉明舉整了整衣領，輕輕敲了敲門。

　　可是敲了幾下，卻沒見動靜。

　　“邱部長正在貴賓室接待客人。”

　　旁邊路過的一位女職員隨口說道。

　　“知道了。”

　　聽聞，劉明舉點了點頭，轉身向林楠說道，“你有事盡管去不必跟著我，回頭有空再聯系。”

　　擺了擺手，劉明舉就要向電梯走去。

　　“我沒事。”

　　林楠則是笑了笑，隨即跟了上去。